第106章(1 / 1)

再劳累再奔波也是值得的,只要能见到他。

即使车内已布置了软垫,但沿路仍很颠簸,颠簸的她一路昏昏沉沉,难受的不行。车夫好心的递给她水囊,她因为实在反胃而不敢饮水遂拒绝。哪怕晕成这样也不许暂缓车程,白天必须不停赶路,只有到了天黑时,才让车夫找客栈落脚休息。

荒郊野外的并无太多选择,开着的客栈也都是暗沉沉的,但冯蘅已无力去计较了,她浑身被颠的散架,只想快点找张床躺下休息。

临睡前,她忽然想起地图还在马车坐垫下没拿出来,而她在睡前实在想知道自己现在距离渡口还有多远,于是黑灯瞎火的去客栈院子里找停靠的马车,远远的却见灯下车夫正和客栈老板凑一块商量着什么。

“……这绝对是一块肥肉,这一程我开价二十两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钱袋里绝对很可观!……抢了钱财还可以……你不会没看出来吧?那水灵灵的长相怎么可能是个男人?细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错……说好了,事后五五分成,但这女人我要了……”

躲在暗处的冯蘅越听脸色越惨白。

这客栈是他特意找的,想来他递来的水袋里恐怕也惨了东西,若非她当时没喝,若非她现在恰好听到……咬着唇抑制住快要溢之于口的惊恐尖叫,唤醒理智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回了房间拿起行李逃命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而留着房间内的烛光不灭,装作她还未就寝,能迷惑住他们几个时辰,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一路狂奔,她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即使已经疲累的快要晕倒,但在生死存亡之际竟能因求生本能爆发出不寻常的力量,就这么一路的跑,直至晨光熹微,直至看到了热气腾腾的村落早市,这才腿一软,跌落倒地。

狼吞虎咽了几个包子后,冯蘅找了个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客栈入住,睡了一天一夜这才恢复气力,回过头整理好惊恐未定的情绪。

她的伪装实在是太拙劣了,光靠衣着朴素低调完全没用。不说眉眼五官就不像男人,就看她白皙的肤色就知道她是女子,还是个养尊处优没干过体力活的女子。

可长相不能变,她还能怎么做呢?

偶然瞥见街角席地而坐的三三两两的乞丐,各个脸色蜡黄,赤着脚,衣衫褴褛……经过之人都对他们视若无睹,更遑论细看长相。

冯蘅买来一件洗的发白到处是补丁的破旧衣服换上,并将自己的脸和手全部涂上了黄泥,发间也没放过,黄泥一旦干掉就脏兮兮的,她看向镜中的人,已是完全与乞丐无异了。

经过马夫一事后,她实在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需要长时间独处的,侥幸逃得了一次不一定能逃第二次,她赌不起,便下定决心这一路只靠自己独行。买了两张饼塞进行李中,徒步向南而去。

成为乞丐后,果然一路无人在意她,腿走酸了她便倚着竹杖赶路,累了便随地坐在路边,有时甚至能有好心的小姑娘给她递馒头……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信任任何人,可偏偏又让她体会到了世间的善意。

荒郊野岭的客栈大多都是黑店,吃一堑长一智后她绝不去住,况且自己现在是个乞丐,已经配不上干干净净的房间,只配住在废弃的破庙里。

哪怕是春天,夜间也极为寒凉,为了不引人注意,连火堆也不敢生起。

冯蘅抱着双膝缩在掉了漆的佛像下面,瑟缩成一团以抵御寒冷,可破了洞的鞋子却叫寒风肆意侵虐,冷的她已渐渐丧失了知觉。

越是冷,越不敢睡。

瑟瑟发抖间,却还在庆幸没有下雨,要不然这漏风的破庙可真是处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叫她无处可躲。

偶然一瞥地下的水凼倒映着她的面容,一张惨兮兮又脏兮兮的小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她盯着倒影,想到了穿越来的这十几天的遭遇,忍不住苦笑起来。

她也觉得自己可怜。

若她未曾穿越,不必吃任何苦就能拥有顺遂美好的人生。可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她仍不后悔。

“……只要能再见到你。”

怀着憧憬与幻想,即使身处如此困窘之境,还能让她苦中作乐。

虽基调仍是苦,苦不堪言。

“阿弥陀佛,施主可否赠予贫僧一点东西。”

独自的静谧被打破。

冯蘅闻声抬头,竟不知何时破庙里悄无声息又进来了人,一个穿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正佝偻着面对自己,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旧黄的铜钵盂递到她面前。

和尚找乞丐化缘,多新鲜呐。

第75章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

和尚找乞丐化缘, 多新鲜呐。

只不过,一个是真和尚,一个是假乞丐。

冯蘅上下瞧了眼老和尚身上风吹日晒的痕迹, 双眸微垂,将贴身的荷包拿出来,取出其中最大的一锭银子放在他钵盂中,银块滚落撞出一连串的叮铃的脆响。

“抱歉, 我只有这个, 若师父您需要食物, 可以等天亮后去附近的村里自行购买。”

老和尚并未收回钵盂,好似并不在意这银锭子。

“此非我所愿。”

她此时才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虽然外表看上去饱经风霜,但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 尤其是他的眼神, 看似柔和却透露出极强的信念感, 是了, 信教之人往往会比寻常人更为意志坚定一些。

不过, 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

冯蘅点了点头表示了然,默默将钵盂中的银块收了回来, 装进荷包再塞回怀里。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她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眼下一路行程全靠银子打点, 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化外之人。

“如果这个不行,我想我帮不了你,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老和尚并不介怀, 微微一笑, 也席地而坐,与她正面而对。

“施主若一无所有,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是问句却是陈述,语含深意,叫冯蘅一愣,随即苦笑答道:“师父你说得对,我有很多……烦恼、焦虑、痛苦、恐惧、迷茫、委屈、悲伤……你若想要,我倒是很想分你一些。”

老和尚摇摇头:“事本一体,而分两面,这些苦楚施主愿意相赠,是否另一面也愿意舍弃呢?”

她低下头去,抱紧了双膝,不说话了。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老和尚缓声念完,见她仍是不为所动,便更进一步热情的讲起了迦叶和佛祖的故事。

冯蘅虽不言语,但其实一直在听着。

“……世间执念万千,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一切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施主若能放下执念,方能身心皆明,无忧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