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忆瓷轩”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呜咽和酒水入喉的吞咽声。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种疯魔的状态持续了数月,他几乎足不出户,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老管家忧心忡忡,苦苦哀求他出门散心。
许是厌烦了劝说,又或许是潜意识里也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回忆牢笼,霍孤舟终于在一个午后,勉强同意去城郊的皇家马场走走。
他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马场上踱步,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却丝毫照不进他冰冷的内心。然而,就在他行至一处僻静林地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中窜出,手持淬毒的弓弩和弯刀,直扑霍孤舟!
看其身手和武器,分明是北狄王庭覆灭后侥幸逃脱、前来复仇的死士!
“保护国公!”随行的侍卫大惊,拔刀迎战,顿时厮杀成一团。
霍孤舟本就心神恍惚,加之久未动武,反应慢了半拍。
一支毒弩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紧接着,一名死士悍不畏死地冲破侍卫的阻拦,手中弯刀带着凌厉的寒光,狠狠劈向他的后背!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霍孤舟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来。
他强提一口气,反手一剑格开后续的攻击,但伤口处的麻木感迅速蔓延,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侍卫的惊呼和厮杀声变得遥远。
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他仿佛看到,林间的光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疾驰而来!
那人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缨如火,面容清晰……正是他日夜思念的沈晚瓷!
她的眼神焦急而关切,对他伸出了手,红唇微张,似乎在呼喊他的名字……
“阿瓷!”霍孤舟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仿佛瞬间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激动地伸出手,拼命地向那幻影抓去,声音破碎而充满渴望,“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他的指尖似乎真的触碰到了什么,一丝微凉的触感……但下一秒,那幻影如同阳光下破碎的泡沫,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手中,空空如也。
眼前,只有厮杀的血腥和敌人狰狞的面孔。
第二十一章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也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
无论他如何忏悔,如何寻找,如何思念……她都永远不会再对他展露笑颜,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这个认知,比后背的刀伤和体内的剧毒,更让他痛不欲生。
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眼前彻底一黑,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知觉。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侍卫们惊恐的呼喊:“国公!”
霍孤舟在北狄余孽刺杀中身中剧毒,虽经太医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但毒素侵入了心脉,留下了难以治愈的沉疴。
他的身体彻底垮了,原本健硕如松的身躯变得异常虚弱,需要常年服药,畏寒怕风,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那般驰骋沙场的状态。
这场刺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摧垮了他的身体,也似乎将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对这人世的挣扎与留恋,彻底浇灭。
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阴郁,整日将自己关在“忆瓷轩”中,对着沈晚瓷的画像和遗物,一坐就是一整天,如同一具尚有呼吸的活尸。
然而,他对秦月筝的处置,却并未因身体的衰败而有丝毫松懈或遗忘。
那份刻骨的恨意,早已融入骨髓,成为支撑他残喘于世的一部分动力。
就在他缠绵病榻之际,边境传来了新的消息。
北狄王庭覆灭后,内部陷入了混乱的权力争夺,新上台的势力为了稳固统治,急于向大梁示好求和。
他们派出了使团,携带重礼和降书,前往京城觐见大梁皇帝。
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北狄使臣跪伏在地,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卑微,表示愿意臣服,岁岁纳贡,永结盟好。为了表示诚意,他们主动公告天下,宣布了一条震惊朝野的消息:
“启禀大梁皇帝陛下,”使臣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我国前公主秦月筝,品行不端,善妒恶毒,在其夫家兴风作浪,挑拨两国关系,实乃我国之耻!经王庭决议,即日起,废除其北狄公主封号,逐出王室宗谱!其一切言行,皆属个人所为,与北狄国再无半点干系!生死荣辱,均由大梁律法处置,我国绝不过问!”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这无疑是北狄为了自保,将秦月筝如同弃子般彻底抛弃了!
曾经倚仗的母国靠山,顷刻间土崩瓦解。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躺在病榻上的霍孤舟听闻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这,正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要的,就是让秦月筝尝尽众叛亲离、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身体稍有好转,能够下床行走后,霍孤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处理秦月筝。
他没有选择简单地杀了她。
死亡,对她而言,太便宜了。他要让她活着,活在比死亡更痛苦的深渊里。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霍孤舟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脸色苍白如纸,在一队精锐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位于京城西郊一座荒山之上的“静心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