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们没有完全听见她刚刚说的话,只要他们还愿意相信她,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他们连她抛夫弃子都能接受,如今不过是口不择言了几句,哪里就至于让他们与自己彻底翻脸?

她说服了自己,复又摆出一幅生气撒娇的姿态,朝他们笑了起来,“刚刚你们丢下我自己走了,现在不说来哄我,怎么还跟我置气起来了?”

熟稔亲昵的模样让裴清晏有瞬间的恍惚,他忽然又想起了与沐菱歌再见的那天。

她一身骑装纵马而来,隔着人群与他遥遥相望,想要靠近他,却又像是怕他生气不敢接近,

眼眶泛着红,欲语泪先流。

彼时他满心都是已逝的挚爱重新站在他面前的喜悦,什么都顾不上,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将她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清晏,当初是我任性,可我真的太痛苦了,侯府的事务和吵闹的之铭,我真的学不会怎样去做一个娘亲,那段时间我太痛苦了,若我留在侯府,我真的会死的……”

“我以为我想要的是自由,可是清晏,我在外游历了五年,看过了山山水水,却总觉得有些乏味,我还是想与你们在一处,我放不下你们,所以我回来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这样说着,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

所以他说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她还能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没有关系。

他说侯府如今已经有了主母,就是她的妹妹沐瑶笙,

沐瑶笙将侯府与裴之铭都照顾得很好,以后她就可以安心待在府中,不必为侯府与孩子之事烦忧,若她想出府看看大好山河,等他得了空闲,他带上之铭再陪她同去。

如今想来,大抵她沐菱歌才是那个舍不得富贵权势的人,这才想着回来过富贵日子!

浓浓的背叛感涌上心头,他双眼赤红,带着怒意。

“沐菱歌,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他扬起手,似是想要朝她挥下去,沐菱歌瞳孔震颤,下意识就想躲去裴之铭的身后,心中的怨念也更深了几分,

他居然要打她,他居然要打她!

只是所有的情绪都还未来得及发泄,她便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落空了。

她愣愣望着自己的手,眼中酸涩感难忍,沐菱歌回头看了看高高扬起手却始终不曾落下的裴清晏,又看了看尚且年幼却已然有了几分裴清晏之姿,紧绷着小脸避开她触碰的裴之铭,心中某根弦突然间便崩裂开来。

眼泪倏然盈满眼眶,沐菱歌头一次没有任由它落下,而是紧咬着牙关,将心中的委屈憋了回去。

随后,她忽然站起身来,唇角微颤,“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从前,看到沐菱歌这样的表情,裴清晏一定会心疼不已,马上去哄她,

可现在他只是这样看着,心中微微泛起涟漪,

但那星星点点的疼惜,比不上他察觉自己被背叛时的愤怒的万分之一。

“菱歌,这些年里我在你的心里算什么,过去这段时间里,又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微低着头,双眸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心脏生生剖出,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沐菱歌无言回望,良久,却忽然笑出了声。

“你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吗?”

第十七章

沐菱歌眼中讥讽之色明显,声音中还带着些无所畏惧,

随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永远与他同一战线的裴之铭,心直口快到一旁的双月拉都拉不住。

“当然是全都是假的啊,爱你们是假,被沐瑶笙针对欺负是假,连我回来那日的重逢都是我精心设计的,谁让你们那么蠢,不管我说了什么你们都毫不犹豫相信,最后留下了一个虚伪的我,逼走了全心全意照顾你们的沐瑶笙?”

“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书房被烧毁那天,其实不是沐瑶笙嫉妒我烧了我的画,是我看她不顺眼想让她识趣点自己离开,说她只配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她却说什么以后她的东西只会是她的。”

“哎呀,当时我还以为她说这话是挑衅我,但如今想来,更像是要放弃你们父子俩了?可笑你们两个人还以为她对你们有所留念,日日派人去寻!”

她的言辞犀利,如同利刃刀刀扎在他们两人的心口上,

丝丝缕缕的疼痛弥漫开来,让他们喉头哽塞,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放肆!”裴清晏眼眸猩红,怒火仿佛下一瞬就要喷涌而出,将他的理智尽数烧毁。

他森然迈开脚步朝她走进,迎着她得意的眼神倏然抬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沐菱歌,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就连你身后的沐家也不过是依附着本候的一条狗,本候纵着你,你才能在本候面前露出你的牙,你莫不是以为,本候当真是个好脾气的?”

他眼中狠厉之色不减,手中微微用力,便让她不住挣扎起来,窒息感随之而来,她奋力拍向裴清晏控制住自己的手,可这点力气于他而言无疑是蚍蜉撼树。

面临死亡时的无边恐惧铺天盖地朝着她席卷而来,她费力想要掰开他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双月跪地哭喊着求饶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她的耳中,沐菱歌这才惶惶然想起,

那个在自己面前向来温和有礼,与她闹得最僵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将她冷在一旁的裴清晏,可是当年即便还存着留下沐瑶笙的心思却仍旧将沐瑶笙逼得气息奄奄的宣平侯,

是十三岁初次上战场,就杀得敌国纷纷俯首称臣的,威名赫赫的裴将军。

沐菱歌终于怕了,她想求饶,想逃离,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我们不是还要去找娘吗?”

直到裴之铭扯了扯他的袖摆,才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蓦地松手,沐菱歌便重重跌落在地,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喉咙干涩到发疼,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裴清晏却仍旧狠狠瞪着她,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但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

他回首牵过裴之铭,没有再给沐菱歌开口的机会,径直朝外走去,

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不是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