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湿的皂荚香中混合着酒气。
兴是醉酒的缘故,他睡得很熟,暗光中,珠珠望向那张静睡的侧颜,不像夷越男子那样锐利的面部线条,是英秀的面影。
次日仍是天未亮,江轲醒了过来,抬臂揉了揉额穴,一侧头就看见少女安睡的侧脸。
江轲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透过纱幔往外看了一眼,纱窗上的光还暗着,打算起身离开,发现自己的衣摆被珠珠压着,试着抽了抽,发现抽不出。
干脆不起身了,双臂枕在脑后靠坐于床头,一双眼盯着幽暗的虚无,想着什么。
寂静中响起很轻很轻的声音:“阿兄?”
江轲仍是双臂枕在脑后的疏懒样,侧过头,目光向下,停在少女的脸上:“什么?”
“珠珠对阿兄说真心话,阿兄能不能也对珠珠说真心话?”
“好。”
“阿兄是不是仍把我当小丫头?”珠珠欠起身,看向他,“下月就要成亲,阿兄对我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不是?”
江轲放下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仍枕着脑后,他将手放到她腮边睡出的红痕上,用指轻轻摩挲。
“如果我说是,你还愿嫁给我么?”
珠珠微微垂下头,披散的卷发落到胸前,遮住她的半张脸,之后再抬起,仍是专注地看向江轲。
“那阿兄可有心仪之人?”
江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想,在江轲停顿的时候,珠珠的一颗心紧紧揪着,不知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既想听也怕听。
江轲见她眼里的光因他的迟疑越来越弱,不再逗她,轻笑道:“没有。”
那双猫儿一般的眼重新有了光。
“珠珠想做小国舅心里喜欢的人,珠珠会让小国舅喜欢,非常喜欢。”
江轲笑出声:“年轻小小,腔调倒是大。”
她依到他的怀里,江轲揽着她的肩抚了抚:“好……一定会非常喜欢。”
……
这日,京都江府门前车马如雷,来往宾客不断。
这日小国舅大喜,不仅京都名宦权贵前来道贺,就连地方官员也提前往赴京都,送礼庆贺。
先前众人都以为嫁小国舅之人是乌塔公主,后来才听说并不是,
众人又开始打探嫁给小国舅的女子是哪家的贵女,结果才知那女子并非出自名门望族,是一名孤女。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想同江府联姻,若能同这位小国舅联姻,如同和王族攀上亲,谁知最后却娶了一个孤女,不得不让人揣测君心,是否有意为之。
成亲这日,王庭送了贺礼来,在外人看来已是极大的尊荣。
江府园中红绸张结,宾客满棚,席间觥筹交错,酒到杯干,热闹欢腾。
穿戴整齐的小厮们来来往往引客指路,丽服雅妆的女婢们席间递酒传菜。
一直宴请到好晚方散。
大多数人离席告辞,像兀良氏等世家或是朝中重臣,江轲便亲自相送,再次一等的门户,管家或仆从迎送。
散到最后,就只有相交甚密的几人还留在席间。
“今日你是新郎,该早早去陪新娘子才是。”崔致远说道。
阿史勒点头道:“老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谁知他二人把话说完,江轲非但没走开,反倒坐下。
这一桌,亲卫首领阿多图,参知学士崔致远,还有禁军首领阿史勒,还有典吏司的罗疏。
男人之间,尤其是喝过酒,话就密了。
“你也别恼,君王这样安排也有他的用意。”阿史勒说道。
在外人看来,让江轲娶一个身份不高的女子,换谁心里都会不舒坦。
其实,一开始传出江小国舅同乌塔公主联姻,众人就有猜测,这是君王为确保王权不被外戚干扰使出的手段。
只是没想到,最后同小国舅成亲之人从公主变成了大妃认的义妹,说是义妹,就是个无权势的孤女。
其他几人纷纷应是,倒把江轲弄得不清不楚,不知这几人在说什么,遂问道:“什么用意?君王有什么用意?”
阿史勒亲自给江轲倒了一盏酒:“小王子是夷越未来储君,大妃如今又怀有王嗣,就是为着大妃看,你也希望她好不是?”
“不是,你们等等,一个个说什么乱七八糟。”江轲打断几人的话头。
“你不是在为娶个女婢而烦恼?”阿史勒问道。
江轲拍了拍桌,语气有些不快:“你们别一口一个女婢女婢的,那丫头不是。”
罗疏挥手让递酒的侍女退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悠慢地问道:“那是烦什么?可别蒙哥几个,都看来了。”
江轲把手边的酒端起,仰头喝下,低头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崔致远和阿多图。
“那年在徽城,有你二人,记得罢?”
阿多图和崔致远自然记得,他们随大王和王妃一道去徽城迎江轲,当时这位小国舅准备私带王妃离开,被大王纵马追上,差点没把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