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不再多说,这次也不敲门,醉成那样敲也是白敲,让开身示意珠珠进屋。
珠珠从秋水手里接过食盒,推门进屋。
今晚同昨晚不同,没有莹黄的烛火,没有温馨的光亮,屋里暗着,扑面而来浓浓的酒味,让人不愿自然呼吸。
珠珠以袖掩鼻,往里走了几步,眼睛适应了黑暗,往屋里一扫,就看见榻上横躺的黑影。
“阿兄?”珠珠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于是提起声音又唤了一声:“阿兄?”
正当她以为他醉得不省人事时,他嘟囔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我让厨房做了醒酒汤,给阿兄醒酒。”
一语毕,引得男人笑出声,先是低低地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声,然后忍着笑意说道:“端来罢。”
珠珠不知他为何发笑,那笑声强压在他的喉腔,像是稍一松嗓又要笑出声。
她将食盒放到桌案上,从里面端出一个小彩盅往里间走去,走到床榻边,随之而来的是更浓的酒气。
“阿兄……”珠珠轻唤。
横躺于榻间的江轲学着她的声调,跟着喊了一声:“阿兄……”
“我以前也这样叫他。”
男人的声音低落且含糊。
“我拿命守他、护他,连阿姐都没顾上……我敬他,他那样的人啊……比山泉清冷,比山月澄明,是我从小敬仰的……他却拿我当傻子,委身尘泥不是他的归宿,他不想活,但他万不该算计我,不该……”
李恒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江轲不记得,他把他最后死灰的模样强行从脑中摘除。
他在他心里仍是英秀通雅的样子,孤灯夜读,默听军情,温言问策。
珠珠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化不开的悲伤。
“珠珠,告诉我,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是说……你也把我当傻子哄?”
“阿兄,你醉了。”
江轲慢慢从床上坐起,说道:“是醉了,但你为什么不回答?”
珠珠坐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小盅打开,递到他手里:“阿兄喝了这碗醒酒汤,我就说。”
江轲狐疑地看向她,少女细弯弯的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澄澈,见他望过来,露出一个柔柔的笑脸。
江轲刚从她手里接过小彩盅,她起身要走。
“去哪里?”
珠珠回头道:“我去点烛,屋子太暗了,还是有些光亮好。”
江轲怔怔地点头,揭开盅盖,喝着醒酒汤,目光从盅沿紧紧追着那道点烛的身影。
微烫的汤水入到口中,滑到胃里,暖意四散,把隔在心胃的浊气化开,使他好受了许多。
光烛亮起,驱散了屋里的冷暗,珠珠走到窗边,支开半扇窗,让夜风进来,然后走回榻边,坐下……
第324章 珠珠会让小国舅喜欢
有了烛火,屋里有了淡淡的光,江轲把醒酒汤喝完,递回珠珠手里。
“喝完了,怎么还不说?”
珠珠将手里的小盅转放到床边的小案上,话语缓缓:“珠珠不会说好话。”
想了想,补充道:“珠珠不会说好听的话。”
“因为结巴,所以说话慢。”珠珠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想要说丰富的句子,就很难,人们没有耐心听我说完。”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点了点自己的唇:“这里清楚,这里道不出。”
珠珠的话很碎,不过江轲听了很舒心,很轻,很慢,每个字都是真真实实的,不用去猜它背后的含义。
哪怕他醉着,也能听到心里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别人面前还好,在小国舅面前格外说不清楚,总是结巴。”珠珠又道,“小国舅刚才问珠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轲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因为珠珠说话比旁人费力,所以很珍惜说出的每一个字,尤其珍惜在小国舅面前道出的字字句句,没有假,它们都是真。”
江轲怔了怔,他还从未听过这样新奇的说法,语出不易,故字字不虚。
他望向她,屋里微弱的烛火把她的面庞照亮,不论他说什么,她都那么认真地听,再给他最真诚的回应。
“醒酒汤也喝了,你去罢。”
珠珠应下,把小盅放回食盒,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小院。
回屋后,珠珠又坐了一会儿,秋水催了两遍她才就寝,然后打下帐幔,掩上房门出去了。
珠珠欠起身,从最里面的枕下摸出那件衣衫,将它重新整叠,然后放到自己的枕边,再躺下,阖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几更天时,一道人影靠近床榻,纱帐被掀开,江轲低眼看着榻上之人。
之后目光又停留在她枕边的男衫上,他将那件衣衫拿起,丢在一边,自己躺了过去。
珠珠感知到身边的动静,惺忪地睁开眼,枕边的衣衫不见了,变成了衣衫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