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1 / 1)

云娘和秋水都来不及反应。

车马停歇处离城门口本就不远。

喉管好像破了洞,灌了风,漏了气,费劲吃力地喘着,黄惨惨的城墙是衬景,那衬景上有一点黑,她跑得越来越近,黑点清晰成人形。

她开始腿脚发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因步子太急,往前擦出一段,站也站不起来,终于,站起了,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

看清了……

城门前架起两支杆,两条粗圆的麻绳一端系在杆头,另一端汇结一处,结节束着一双脚,就那么倒吊着,像是人埋在空气里,长出了两根麻黄的枝杈。

她的阿弟,脸上的颜色完全变了,那不是活人的颜色。

其中一个杆下立着几名夷越侍卫,不知说笑着什么,不时拿棍敲一敲立杆,立杆颤动,倒吊的人就随摆起来,像个物件一样,摆啊摆啊……

她颤跪在地,胸口的血气哽得她要窒息,翻腾向上,窜撞着,控制不住地作呕,眼睛针扎一般,再然后有什么泛了上来,挤满眼眶,她知道,那不是泪,是黏的。

“娘子!”

“妹子!”

有人说话,可是隔了好远,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嗡嗡的人声从好远传来,他们在说什么。

“快,把娘子扶起来……”

是秋水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云娘慌急的声音:“不能在这里待了,我们需快些离开!”

“走,走,快走!”

之后她被一人打横抱起,再之后……便失了意识……

……

那两名看守牢房的兵卒见梁人被纳尔副将带走,还用葛萨的令牌砸伤了他们其中一人。

当下觉得事情不简单,半刻不敢耽搁,寻到达鲁将军在京暂住的宅院,结果却被告知达鲁将军不在府里。

“将军去了哪里,我等有急事禀报。”

门卫见那兵卒满脸血污,语调惊惶,回说道:“将军去了大梁皇宫,你们去那里找他。”

两人又忙奔向皇宫。

这是达鲁第六次抬眼,半炷香内六次抬眼,大王都是一个表情,低沉着眼,嘴角微抿,双手交合在身前,靠在椅背上。

而坐于下首的昆善仍自顾自地梳理着问题。

譬如,国都是否搬迁,年号是否更改,还有至今逃窜在外的梁帝,等等大小事。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大王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全不像在夷越那样,认真听完他们的奉述,再给予回应。

现在的他像魂魄游离在外,只有肉身坐在这里。

昆善住了嘴,安静下来,殿宇内没了人声,他向上望了一眼君王,见其仍是锁着眉,不知在思着什么,好像跳出了眼前的世界,昆善和达鲁对上,自打他们攻入梁国都城后,大王就是这样。

他和达鲁皆知大王精神为何颓靡,却又不能开口劝慰,梁妃殿下一日找不到,大王就会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在这一片静默中,门外传来通报声。

“宫外有人请见达鲁将军,来人话语急促,似有要事。”

呼延吉这才抬起眼,生出一点说不清的盼愿,然后看向达鲁。

达鲁起身:“大王容臣去看一看。”

“既是紧要之事,你让那小兵进来,我也听一听。”呼延吉说道。

昆善心道,他一个大将军刚才在那儿说得唾沫横飞,大王连个声儿都不应,眼风也不赏他一个,现在不过一个小兵卒,王却召他近前,要听他说话。

通传之人应下,急急去了宫门前,没一会儿将两名兵卒带到殿内。

那二人行到殿中,一立定就跪下,他们以为见得是达鲁将军,谁知见得是这位。

达鲁见其中一人狼狈不堪,问道:“什么紧要之事?”

那名头破之人回道:“刚才纳尔副将拿着葛萨将军的令牌前来,说要提审那名梁人,小的们回说先报知将军,谁知纳尔副将砸伤了小的,把梁人强行带走了。”

达鲁听后心里不快,葛萨一直有意同他抢功,大家各行其是,他并不愿同他争抢,偏这人好似盯咬住他,非要争个高下,好不让人生恼。

达鲁向上回禀道:“葛萨将军提审之人,便是臣追捕梁帝时捉拿的那名年轻将军。”

呼延吉心中一动:“年轻将军?”

“是。”

“什么模样?”

达鲁一时间有些语塞,当初捉住这人之时,向大王回禀过,那时大王满腹心事,并未细问,这会儿却问那人样貌,他一个武将,哪里知道怎么措辞。

“年纪似是二十来岁,然后眼睛很黑……”达鲁实是说不出来。

一边的昆善似是察觉出点什么,身子往前倾,紧声问道:“那小将军是否同梁妃殿下肖似?”

不说还罢,经昆善这么一说,达鲁脑中闪现梁妃那张明媚的面庞,当下说道:“眉目之间还真有些像……”

话未说完,听得“哐当”一声响,众人看去,就见桌案后的君王腾地站起,带倒了身下的座椅。

“人呢,往哪里提审了?”呼延吉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