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由她引着三名警务人员去了小公园取证。她按照他们的要求重复了一遍昨天在这里发现小孩的过程,可即使听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也知道身份不明的自己一定会被他们揪住不放。
寸步难行。
如果她不顾一切的说出真相,先不说会不会有人信,她作为一个陌生人甚至连为小孩主持公道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虐童是自诉案件,她的行为一旦过激,不仅帮不了人,更可能被当成疯子关起来。她庆幸自己听不清警方的审讯用语,而文字却可以作为证据留下,所以他们就算想要发难,化成文字也略失了威胁的力度。
展赢是富家子弟不假,可现在所需要取得的证据却难上加难,光靠说是没有用的。再想的阴暗些,恐怕还没等她有机会证明他的身世,已经被人倒打一耙,万一她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说,她的存在就只剩漫长的困顿了。
针对儿童的保护在法律里是缺失的,只要现在养他的女人服软认错,连处罚都可以不用受。而儿童对母亲的依恋也会让这样的案子变得更加充满未知,尤其是那些已经在虐待中生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孩子,他们深信母亲对他们的爱意,也会为了那所谓的‘爱’而选择帮助虐待自己的人。
警方告诫她这件案子已经与她无关,并表示会尽快联系小孩的父母查明案情。
她对自己相关的信息只字不说,警方拿她没办法却并没表示不处理,他们也直言是考虑了她的残疾才没对她过多盘问。可那又如何?证据这种东西她没有,他们也没有。她用笔写了无数条保证,当警方终于愿意放人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杨悠悠离开警局直奔医院。现在警方跟医护人员都已经把她当成了残障人士,不仅聋哑连眼睛似乎都有问题,但这并不影响医院将她当成暂时的催款人员,哪怕他们也知道她跟小孩非亲非故。
五千块钱不过才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就已经花的分文不剩。催款单据就放在小孩病床的床头柜上,杨悠悠一张一张的看过,虚脱的无力感让她在半天都难以抬起头来。
针对小孩伤情的药物大部分都因为钱没有缴上而停了,杨悠悠厚着脸皮一次次的去找院方负责人,又一次次被推诿出来。她又跑去警局,警方告诉她,他们已经在获取信息后尽量加快查证这个小孩的身份。
她又想到了回家,可万一遇见这个时空里的自己,她很可能会立刻就消失。也许这是上天在告诉她已经做的足够了,可以走了。可杨悠悠不甘心,她不想把这里残留的问题再次带到未来,她不想对展赢同时保持着又恨又自责的扭曲感情。
全权指望警方是不行的。杨悠悠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孩,拼命的去想能把他真实的身世告诉给谁知道。她找来纸笔,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清清楚楚的写在了上头,细心叠好揣进裤兜里。
这两天多的时间让杨悠悠又进一步的了解了作为穿越者的详细信息。她不会饿,累到极点好像原地不动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这一次的情况和前一次又不一样,周围人多的让她难受,嘈杂的声音刮得她的耳膜嗡嗡生疼,大量虚晃的人影色块更让她眼压不断上升至头疼的地步。时间对此时的她来说是混淆模糊的,不管天亮还是天黑,她都抓不准时间变换的感觉。
只要太阳高挂,杨悠悠就会先跑去警局打听进展,哪怕那些民警看见她就烦就躲,她也权当不知道,她就是想从这些人里碰一个愿意认真负责的,愿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然后她好把写满了事实的字条交给那个人。
可是已经一连几天了,竟然没一个人愿意看她多写一个字,后来更演变成门岗出人直接对她进行驱逐。与她无关,这是她没资格过问的理由,回去不要影响他们正常办公,这是她快要被列进‘寻衅滋事’的警告。
相比起来医院也不过显得人性了那么一点儿。因为小孩还在昏迷中,医院不能收治后再丢出去,而她作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也没有收到院方的更多为难。后来,也不知道是她求问的让人烦了,还是医院里的善心人士终于意识到了小孩的可怜,有领导出面说愿意减免小孩的部分治疗费用。
杨悠悠看着重新挂上吊钩的药水瓶,给那些医护人员鞠了无数个躬。她一直知道人活着辛苦,可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她真的是第一次觉得,未来展赢变成那个样子有多理所应当。
又不知过了多久,因为伤势严重被裹成粽子一样的小孩终于在一天阳光最暖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没有消肿的眼皮把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他盯着天棚,然后慢慢转动视线观察四周,最后定定的把眼睛全神贯注的锁在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杨悠悠。
他看了很久,过于专注的眼神像是在对她进行最详细的刻印。
似有所感的杨悠悠从思考中突然回神,当看见小孩睁开细缝是眼睛时,她一直沉坠的心情微微一松。
“你醒了?”杨悠悠问完才想起来他可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轻抿了一下嘴唇,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伸手按下他床头的呼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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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 0100 一百、唯一
小孩盯着她看却并不说话,这让经历了好几天不能跟人正常沟通的杨悠悠也无法再开口,以他目前的境遇明摆着不可能被送去上学,写字交流用不上了。难怪上次她一个人絮叨了那么多,他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合着那时候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就是‘哑巴’了。
不消片刻,一名医生带着两名医护人员过来查房,杨悠悠起身让开地方,然后认真看着并不怎么配合的小孩胆怯地在医护人员的轻哄下接受检查。医生见小孩的恢复状况还不错,虽然怎么询问他都不开口说话也就没在执着,简单叮嘱了几句,知道杨悠悠听力障碍还拿笔交代了接下来照顾小孩需要注意的问题。
杨悠悠拿着医生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张,看见医生告诉她小孩现在可以吃点流食。能吃饭就好,这就表示他在逐渐恢复中。之前她特意在兜里留了一些零钱,刚好可以给小孩准备几天的饭菜。
她送走了医生,又给小孩掖了掖被角,然会就准备下楼去给小孩买些稀粥什么的,可她刚转身迈步,那本还躺在病床上的小孩突然挣扎着要起来。杨悠悠赶紧转回来对他进行安抚,已经禁言了几天的声音带了关切与柔软,“别动、别动,你才刚醒需要静养,我是要出去买饭,买饭……”
说完,她摆了一个左手端碗右手扒饭的动作,“我去买饭,你饿了吧……”
“……别、走……”小孩的声音又干又哑,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能让人听出大概。
杨悠悠愣愣的看着他,直到突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小孩脸上因为纱布的关系并不能让人看出他的表情,可每个字都像带了刀刃,一下下剌在了杨悠悠的心脏上,“……我不、饿……别……走……”
“好……我不走。”杨悠悠怔怔的坐回椅子上,好一会儿才从熟悉的语言中理清了思绪。刚才小孩说的话她好像都听懂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说的,他也能听懂?
杨悠悠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先喂了点水给他。
小孩又安静的闭紧了嘴巴,异常乖巧的躺着不动,只是一双眼睛全盯在杨悠悠的身上,随着她的活动而转动。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能听清?也能听懂?”杨悠悠小声求证,她也确定不了刚才是不是自己在臆想中听差了,几天了,她都快忘了跟人用语言沟通的感觉。
小孩眼中露出一点儿不明所以。求证中的杨悠悠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是她憋得太久大脑失衡了,毕竟她的存在就是这个时空里的多余物件,又怎么可能拥有语言这样最能改变事件走向的大杀器,能写字交流都已经是较明显的BUG了。
“还是沟通不了啊……”杨悠悠呢喃出声,可脑子里还留着刚才跟小孩交流的清晰印象,他说‘我不饿’……不饿?她问他,‘你饿了吧’……
他听得见,也听得懂!
杨悠悠拖着椅子坐到离他更近的距离,小小心的求证道,“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是在医院里,是我送你过来的。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吗?”
小孩因为她的问题而神情骤变,他在害怕,脆弱的好像快要破碎的眼睛里全是恐惧。杨悠悠在大脑下达指令前就已经伸手安抚在他瘦弱的手臂上,轻轻地,怕他疼,更怕他应激惊惧,“别怕……别怕……她不在这儿,这里只有我……我们见过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吗?那天天冷我给你的。”
她不知道他在经历了那样残酷的虐待下还能存留多少正常思维,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准确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她比警方更需要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人毒打成那副模样,再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垃圾袋丢下山坡,还有,在他的认知里那个偷走他的女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母亲?恶魔?疯子?也或是执掌他生杀大权的神明?
“我叫杨悠悠……”一报姓名,杨悠悠的心脏就猛然一咯噔,可想要收回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会帮你的,一会儿警察可能就要来了,他们也是来帮你的,你要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给他们听,不要怕。”
也许今天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把他的身份彻底曝光的好机会,只要警方能进一步查证,只要能确认他是邵梁鑫跟万莹的孩子,截至到这一刻,以后就没有那些事了。
“……我、找你……没有……”小孩是声音艰涩沙哑,但话音却意外的平静,哪怕杨悠悠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颤抖,“……你……没了……”
杨悠悠抿唇,牵动唇角好不容易才做出一个微笑的痕迹,她的心脏在小孩那仿佛是在指责一样的话语里不断抽疼,“对不起,我、我虽然说能帮你,但是……也有很多因素让我……做不到最好,你很坚强,很厉害,你不会永远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孩透过肿胀的眼缝看着杨悠悠,“你会.....不见?”
“……恩。”杨悠悠被责任感束缚住,连带回应的话语都带着过意不去的内疚,“所以,趁着我还没有消失,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把你遭遇的全都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小孩的眼神暗默下来,但他本就在长久的虐待里被遏制了所有情绪的表现,这时候知道她仍会消失,他也不过是平静的接受而已。
“你一定饿了吧,我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杨悠悠觉得自己需要去外面冷静一下,在警方来之前,她必须把文字语言斟酌清楚,如果这一次不成功,那么他的心灵创伤一定会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