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遭遇过驾着独木舟,脸上涂满油彩的野人部落,也曾在风暴中误入一片盛产夜明珠的珊瑚海域。

又在终年被浓雾笼罩的“迷魂岛”上,用三匹云锦,换回了一整箱能让伤口迅速愈合的奇异苔藓。

最珍奇的,是“火浣国”里,在烈火中取出的火鼠毛,我用一船瓷器,换来了他们织成的“火浣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商船回行时,我带去的货物,已经变成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船队回到京城码头时,圣上亲率百官相迎。

欢呼声,比几年前赫连承凯旋时,还要热烈。

我呈上的账本,上面的利润,让所有当初反对我的人,都闭上了嘴。

当我拿出换来名为“地龙”的种子时,圣上连手都在颤抖,他亲自上前扶起我,说我是大炎的功臣。

当晚,宫中大设庆功宴。

我换下官服,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坐在萧景琰的身边。

他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笑意。

“周通海使,辛苦了。”

“七皇子过奖了。若无七爷举荐,便没有晚宁的今天。”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借口更衣,走到了殿外的回廊上。

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

我正看着天上的月亮,身后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晚……周大人……”

我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赫连承。

他不知怎么混进了宫里,身上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太监服,脸上画着拙劣的妆容,但那双眼睛,我化成灰都认得。

他比上一次见到时,更加憔悴不堪,几乎瘦得脱了相。

“有事吗?”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晚宁,我知道我罪该万死。”

他不住地磕头,每一次和地面的接触,都响起沉闷的声音,他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而我轻轻后退了半步。

他看着我的脚步愣了一下,随即哽咽起来:“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以前的日子。”

“我想起你为了给我做一件过冬的棉衣,熬了几个通宵,扎得满手是针眼。”

“我想起你为了给我筹集军饷,低声下气地去求你那些看不起我的亲戚。”

“晚宁,那十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全都记得!”

他哭得涕泗横流。

这些话,如果在我求他的那天晚上,他说给我听,说不准我会动容。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赫连承。”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完了吗?”

他愣住了,抬头怔怔地看着我。

“说完了,就滚吧。”

“别在这里,碍了我的眼。”

我转身,准备离开。

他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晚宁!你若不原谅我,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他状若疯魔。

我脚步未停。

“随你。”

我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死。

一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和满门宗族都可以牺牲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早已失去的女人牺牲自己?

他不过是在用他最擅长,也是我最不屑的伎俩,演戏罢了。

身后,传来了匕首落地的清脆声响,和男人崩溃的呜咽。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