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空气突然凝滞下来,犹如冰凉沉重的液体,于虚空中缓缓流过华丽的画舫。
“螭雨仙子既然来了,何必着急离开?”
邀月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唇角上挑:
“好久不见,云姑娘。”
即便云梦百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红衣少女真是美得出奇
画墨眉眼,水色描唇,偏偏在敛目勾唇时流泻出一丝邪气,仿佛青花瓷上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的艳。
“我听说螭雨仙子此次下凡法力全失,”云梦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长鞭,冰润玉颜上露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不知我今日替父报仇,算不算趁人之危呢?”
云梦已经步入化神境很久,虽说音修不擅长武斗,但她毕竟出身云家,况且眼前人怎么看也只是初入元婴境。
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抬起纤纤玉指捂住红唇,那双天生就十分勾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好呀,我许久没活动过筋骨了。”
云梦美目含煞,誓要把这妖女抽个满脸开花,不料长鞭才挥了一下,那人身法如电出现在她面前,两根手指倏然点在她持鞭的手腕上,她只觉得腕间筋骨一震,手上力道一松,那两根指头鬼魅般虚虚划过,从她掌中好整以暇地劫了鞭子。
而后轻轻一抖,长蛇盘旋回来,乖顺地落在那红衣妖女手里,轻巧的好像只是从风中拈回了一瓣飞花。
“虚音仙子可别欺负我没带兵器啊。”
少女唇角浮现出一丝隐含揶揄的弧度,看得云梦怒火攻心,拔出腰间护身匕首便冲了过来。
方寸之地杀气纵横,云梦手中的刀光凝聚法力划出雪亮的弧线,那人不急不缓错位一步避开刀锋,紧接着极其狠辣地抓住时机,一掌重重切在她手腕骨上,登时只听骨节错位的咔擦脆响!
“啊!”
云梦痛呼一声,下一刻邀月稳稳接住落下的匕首,抓住她的后颈猛然按在地下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重响,随后冰冷的刀锋就紧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0081 远在天边
如果刚才画舫中只是沉寂的话,现在就几乎是死寂了,甚至连空气都瞬间冻住了一般。
所有人都以为无关紧要的、已经废了的人,突然有一天无意识的露出了锋芒。那种尖锐的锋芒一点不比当时纵横天下时逊色半分,甚至更不引人注目、更可怕。
那人把玩着那把匕首,动作看似散漫,但云梦知道只要自己有异动,那把刀绝对能在眨眼之间捅穿自己的喉咙。四周妙音门和药王谷弟子皆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妖女手起刀落使虚音仙子身首异处。半晌,陆之维才颤着声音道:
“仙子手下留情......别、别伤我夫人性命,你要什么都行......”
他从来没见过女人打架,刚刚听云梦喊了声螭雨仙子,现在吓得腿都在发软。
邀月从人群中一张张或恐惧或胆怯的面孔上一一掠过去,末了,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不善技击之术,我不欺负你。”
说完,匕首“唰”得一声插回云梦背后的刀鞘,她还待说什么,下一秒
半空中一道身影如利箭般掠过将少女带起,身法快得令人连是谁都看不清,唯见玄色袍袖在风中翻滚飞舞,继而穿过重重人群与猎场围栏,直向着那幽深树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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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山中树木苍郁,日光透过树影,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点。凉风从树梢间穿人,树影婆婆,秋日午后十分凉爽。
她刚想回头,喉间却猝然一刺,是无锋剑贴上了致命的喉管,迫使她分毫移动不得。
云牧野在身后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谁?”
邀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好了,放下无锋,你不想杀我。”
少年握剑的手背青筋突起,却只听身前的红衣女子笑了起来,那黑白分明的、长长的眼尾斜里一瞥,有一丝戏谑与无辜糅杂起来的奇异感。
“少侠,你特意把我掳来这无人的地方,然后才把剑抵在我脖子上,还小心翼翼生怕划破了点皮......”邀月微笑着转过头,因为这个动作,白皙脖颈终于沾上了锋利的巨剑,割出一道血痕,映在了云牧野猝然收缩的瞳孔里,“我是百里邀月,你现在知道了吗?”
他劈手要松剑,却被少女一把攥住定在咽喉间,拉锯中云牧野竟然争夺不开,她就那样轻柔而残忍地微笑着:“我要是你,就直接砍断我的手脚交给你的好堂姐云梦处置。”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的狼狈和愤怒从何而来,直烧得他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口不择言地喝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我......”
云牧野之前被江弥打成重伤,昏迷了小半个月才恢复过来,谁曾想睁眼第一句话就是问“白姑娘”在哪儿。这下搞得云家所有长辈都恨百里邀月恨得牙痒,语重心长地给这位宝贝讲那“白姑娘”到底是何人。云牧野听说她被掳去魔宫成婚之后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都没出来。这件事的内情所知之人甚少,除了万剑山几位长老和掌门,连云家那些小辈都不清楚,只知道云牧野有个无疾而终的初恋名叫白月。
身为云家世子,他见识过很多美人,但是她们虽然娇,却不贵。她们不会有那样让人想全盘占有、又想高高在上的供奉起来,顶礼膜拜的冲动。
偏偏“白姑娘”,是这样的女子。
即便她是与云家有血海深仇的百里邀月,这一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云牧野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无锋剑颓然脱手,被她顺势抽走往身后一藏。少女侧颈的伤痕就像碎裂了的白瓷,一滴滴鲜血顺着脖颈线条蜿蜒而下,色调对比惊心动魄,直至没入深深的锁骨。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跳,良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伤口,疼不疼?”
少年率直到近乎愚蠢的爱慕,以及小心翼翼的、压抑又热切的姿态,就如同此刻应该远在天边的,另一个人。
邀月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流血,尾音中透着一丝非常好听的,上挑的笑意:
“嗯,有点疼。”
少女身上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既生出对未知的恐惧,又无法将目光移开。云牧野喉结滚动,忍不住上前将手指抚在她的伤口处渡入法力修复。邀月微微一愣,倒也没有阻止。
从某个角度望去,树荫下两人相对而立,少女略侧过身,但仍然能看出云牧野上半身刻意略向前倾,那简直是个能用耳鬓厮磨来形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