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大不小,放在平常可能会引起重视,但现在正是登闻大会便没什么人在意。

邀月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朝台上看去

星渊一袭天青色长衫,吊梢狐狸眼,发如泼墨,生得一副沾花惹草的好皮相。面前的乌木方桌上,一方宣纸以砚台压住纸角,他提腕蘸墨,笔锋在纸上轻轻一抹,似蜻蜓在湖面曳尾而过。原本被风吹的不服帖的宣纸忽然平顺,仿佛那一笔有千钧神意,定住了周遭风势。

寥寥数笔勾勒出了几许苍云、一方草坡,似正是眼前景貌,随即又有一截粗枝斜飞入画。他手腕纵横转折处溢出万千气象,宛如在天地间行云布雨。少顷笔尖墨尽,再去蘸墨,画纸上那团墨汁忽然流动起来,在粗枝上淌出了一道细流,浑似生出了一节短桠。而后短桠又分出了几股细流,已洇成了几片墨色的花萼。那团墨泛着水光在纸上继续淌染,花萼上很快吐出了几丝花蕊,每一丝都细微传神,仿佛半空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工笔慢描。

“妙极妙极!”

“不愧是盟主啊!点墨成花!”

“快看!那花下好像还有个人”

星渊沾了些朱砂,画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红衣女子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虽只是个背影仍能看出其风姿绰约。他画着画着,忽然抬头朝邀月的方向一笑。

这一笑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还有点难以言喻的甜蜜,仿佛是在与自己的爱人眉目传情。

邀月微微一愣,身旁的男人脸一下就黑了,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第一日为了给仙盟面子,他们二人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江弥一直知道这位盟主喜欢邀月,但他以为二人成婚之后星渊总归会收敛一些......

下一刻,他就认识到这些世家公子的脸皮厚度是难以想象的。

“不知盟主为此画取何名啊?”

“就叫‘花好月圆’吧。”星渊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女,“花在纸上,月在心间。”

她一界武仙,其实对舞文弄墨并不感兴趣,而且周围的人还频频打量他们,好像他们是什么珍稀动物似的,弄得她很不自在。但余光瞥见某人好像气得不轻,没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可不得了,江弥还以为她是朝着星渊笑的,一阵嫉恨冲上脑髓,开口想说什么,但胸膛起伏了好几下,只有那口热辣酸楚的气活生生憋在胸腔里,吞又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半晌才央求似的握着她的手:“邀月,我们走吧......”

少女戏谑地看着他,语调带着上挑的尾音:“去哪儿?”

江弥很想说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在这儿看星渊献媚就好,忽然看到仙盟的人正在为下午的骑射布置场地,灵机一动:“陪我去换衣服!”

0080 活动筋骨

弓马骑射八州各出两人,算上魔域统共十八人,今日会淘汰一半。江弥起初是不想参与的,但听说仙盟盟主竟然一个人参加了四项,便觉得自己参加骑射应该也不算欺负人。

历来参加这个项目的人都是修士,虽然禁止使用法力,但长久以来的修行还是让他们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以整个天元山为猎场,周围已经搭建好结界,防止猎物跑远。巨大的铁笼铁栓一开,几十匹巨鹿狂奔而出,在天元山上四散了开去。一个时辰后,将按照收获的鹿角数量进行排名。

只听金锣鸣响,猎场大门轰然打开,十八匹金甲黑马,卷着烟尘滚滚而来。其中一个黑发褐眸的青年实在是太过耀眼,只需看上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手持黄桦皮弦弓,腰挂铁骨丽锥箭,一袭紧身窄袖的玄金袍子,银白玉甲泛着微光。这甲似有魂,一上他身便与他气质密合无间,俊美容颜刹那染上修罗色,眉宇间锋锐迫人。

“那、那是魔皇?”

“还真是!这魔皇比传言中还要俊!”

“可惜了,如果是剑尊我一定天天拜他......”

青年纵马飞驰时,嘴角本是挂着笑的,可是扫视了围观人群一圈都没见到心上人,仿佛是迫不及待开屏的雄孔雀,忽然失去了心仪的目标,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邀月,又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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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她终于与某个缠人的魔皇分开了一会儿。魔域随从和仙盟八州的修士挤在一起,猎场围观人群又多又聒噪,她站了不多时便觉得耳朵痛,于是踱步去湖边打算找个画舫小憩片刻。

正在这时,湖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不是陆家小少爷的船吗?”

“听说风流成性,苦了虚音仙子啊……”

“快小声些,这种仙门世家可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顺着众人躲躲闪闪的视线望去,只见两名药王谷弟子从一艘庞大华丽的画舫中飞出,落在那位红衣少女面前。两人在邀月诧异的视线中行了一礼,语气恭敬但态度倨傲:“这位姑娘,我家主子偶然路过,仰慕姑娘风姿,可否请您上船饮酒一叙?”

邀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问:“……我?”

门生毫不犹豫:“正是您!”不远处画舫中,丝竹笙箫酒宴正酣,一位披金戴玉的年轻公子正向这边投来不加掩饰的殷切目光。

她心想药王谷与全性倒是亲善,正好也不用再找画舫了,略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好。”

邀月甫一上船,那公子早已急不可耐地从宴席上站起身,近距离一见这红衣女子,登时连三魂七魄都飞了:“姑娘贵姓?何门何派?你看这大好秋色,不如与在下携手同游如何?”

“你是?”

旁边的家仆立即骄傲答道:“我家主子是药王谷陆谷主的小儿子,陆之维。”

陆之维是在她飞升之后才出生的,如今也不到两百岁。五年前药王谷和万剑山化干戈为玉帛,便让陆之维与云梦结了亲。陆之维起初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毕竟那可是妙音门的掌门虚音仙子,乾元大陆无数男修的梦中情人。可成婚过后这位虚音仙子面若霜雪,心里也冷的像块冰一样,对自己的一切殷勤讨好都视若无睹,连碰都不让他碰。陆之维以前那些情人都温婉体贴,何时热脸贴过冷屁股,没几个月他便忍不住出去风流快活,这份婚姻终是名存实亡了。

邀月正要开口表露身份,忽听船舱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陆之维,你非要在登闻大会上丢人吗?”

循声望去,就见一白衣女子,环佩叮当、裙裾及地,香风中裹挟着细微的珠翠撞击款款而来。

“夫人......”

“你在华封州如何放浪形骸我不管,在仙都请你收敛些个。”

陆之维尴尬地看着云梦,暗示家仆赶紧将宴席散掉。邀月见状也混在人群中撤离,可她那身红衣实在太过瞩目,下一秒就听云梦冷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