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弥连头都没抬,骤然回手用醒世挡住了邀月当头斩下的覆水!
那一剑法力极盛,甚至令少女的衣襟无风自动,青年接剑时手臂爆出了可怕的青筋。明明是咫尺之遥的距离,二人之间却仿佛隔着难以跨越的天堑。
“江弥,醒醒!”
她急切的呼唤并没能入耳,对于现在的江弥来说,眼前出剑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千百个离云中最厉害的那个。
刀剑相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犹如平地闪现出数百条闪电,吞噬了空气、碎石与坍塌的高台,将一切无声无息融化在了恐怖的火光里。纷飞毁灭的世界倒映在那双深邃的血红眼底,犹如深渊中烈焰焚烧发光。
“把花还给我!”
以二人为中心,升龙台地面上可怕的龟裂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开裂的砖石瞬间被破天剑意的飓风卷起,覆水与醒世交激的那一点上骤然传来了“崩”的一响!
醒世剑彻底碎了!
她正要伸出手去点他的穴,更可怕的事紧接着发生了:
只见虚空之中浮现出一把长剑,寒气肃杀,散发着睥睨众生的光影。
“皇极天剑!”
云慈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那把只受历代剑尊驱使的神剑,落入那人手中。只有阴诡道人露出一抹快意的笑:江弥现在与只受本能驱使的无识魔人没有任何区别,醒世剑一坏就产生了需要兵器的念头,皇极天剑自然应召而来。
电光石火间,覆水已狠狠撞上了磅礴凛冽的皇极天剑。气流瞬间从兵刃相击的那一点上爆发,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的“铛”!
邀月双手握住覆水,当空压下,硬生生把江弥逼退了数步!但她面色已然沉了下来,余光扫过其余人厉喝一声:“你们还不快走!”
她虽占了上风,覆水剑却有了细微的裂痕,显然已经不堪重负......
皇极天剑缠绕上阴森的魔气,那光芒映在他眼底,竟泛出一种鲜血般亢奋疯狂的色彩,令他看上去就像一尊从地狱血海中升起的杀神。
“还给我!!!”
又是一击,青年岿然不动,而邀月那把覆水剑竟然不堪一击地断成了两截!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刻少女会在半空中被横剁两段,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邀月眼睫微微一眯,双手抵住残剑背部,悍然横剑顶上
锵!
只剩匕首长度的覆水狠狠撞上皇极天剑,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在刺目的火花中极其精准的把皇极天剑挡在了自己的面门前!而后一股磅礴的法力将青年震开,她拧身而起,却不退反进,在他挥刃冲来之前就贴近了他面前。
噗呲!
残破的覆水剑没入了江弥胸口正中的檀中大穴!
见江弥动作一滞,邀月稍稍松了口气。她去魔域的次数屈指可数,遇到的魔修和无识魔人直接斩首,哪里会像这样千方百计地留他性命。
生死存亡之际、手中只有区区一把残剑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少女依然能做出如此精确冷静的判断,并掌握住稍纵即逝的时机,连那阴诡道人也难免啧啧称奇。
“不愧是天上的武仙。”随后他唇角一挑,无不惋惜地摇头,“太上不忘情,何以无敌?”
魔修之所以堕魔,便是因为自身的灵气胡乱流动无法控制。寻常人檀中大穴受制便毫无还手之力,可对于魔修来说不过是换一条筋脉罢了。
下一瞬,鲜血在阴霾天穹下喷薄而出,升龙台上所有喧嚣化作灰白色无声的背景,连同错乱的幻觉和血红的瞳孔,在那一刻唰然远去。
只有江弥自己知道,他胸中跳动的心脏就像突然被掏空了般,全身都被扼住,血液凝结,竟是连呼吸都忘了。时间被无限拉长仿佛凝固,皇极天剑穿心而过,从少女背后露出了一截血迹斑斑的剑尖!
江弥整个人身躯狂震,失声大吼:“邀月!”
少女双膝一软,痛苦而错愕地喘息着,缓缓倒入他怀中。若忽视二人胸口的血,这大概是个极其缠绵的拥抱。
从十六岁出山时意气风发,到十几年人世沉浮,仿佛已经修炼到超凡脱俗、随时可以飞升的境地……却在这一瞬间,猛然从云端落回了凡尘。
0044 求你别走
陨幽山,魔宫。
下雨前草木潮湿的味道顺风掠过门廊,吹动不远处门廊边挂着的铃铛,发出细碎轻响。少女的侧颜湮没在床帐的阴灰里,甚至连嘴唇都泛出淡青,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扇形的深黑。左肋的伤口已经被妥帖地包扎,上好的膏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陛下,经脉修复非一日之功,现下百里姑娘已无性命之忧,您不必再浪费法力了。”
侍立一旁的夜怜忍不住开口提醒,江弥却充耳不闻,将法力源源不断从掌心灌入少女虚弱的经络中。他所有的感知都集中于床榻上这安静的侧影,仿佛此刻这世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事物存在。所有愤怒、嫉妒和痛苦皆化作飞灰,渐渐沉寂在了更为冰冷的悔恨里。
阴诡道人一哂:“大护法不懂情爱,陛下现在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法力都渡过去呢,谁劝都没用。”
昨日本是魔域反攻的大好时机,就这样为了救一个女人白白浪费了。没想到二人还结了魂契,这种禁术每次发动都要消耗一半的阳寿,魔域上下苦口婆心地劝阻,可这位新魔皇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用了。
天边突然响起闷雷般的隆隆声,窗外的天色仿佛漆黑的海水在翻腾涌动,一浪高过一浪。晚春细雨下得淅淅沥沥,大有绵绵不绝之势。
倏然间,少女睁开了眼睛。
眸光隐藏在眼睫后,涣散而恍惚,薄冰般脆弱的肌肤下隐约透出几丝血色,仿佛一朵风干的花,脆弱得轻轻碰触就会粉身碎骨。
“邀月......”哽咽如同破冰,从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渗了出来。江弥大口喘息着,用拳头堵住嘴巴,宽厚坚实的肩膀止不住颤栗。
她向坐在床边那人望了过去,茫然道:“......这是哪儿?”
“百里姑娘,这是魔宫。”阴诡道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替已经激动到不能自已的魔皇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个立于魔域权力之巅的男人,明明应该是刀锋般坚定、冰雪般冷酷的。但此刻他看上去比她还要摇摇欲坠,似乎只要被人一戳就会如气泡般破裂。
“......”她胸口的伤隐隐泛疼,连呼吸都得放缓才不至于牵扯伤口,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要回全性。”
江弥猝然一颤,发着抖抓住了她的手,单膝跪在了地上:“不!不!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走……”
明明她现在的状态连起身都困难,可他就是惶恐不安,连她有点离开的想法都会害怕。
少女不语,江弥双掌紧紧攥着她那只冰凉的手,将它抵在自己额头前,泪水顺着年轻男子挺拔的鼻梁,一滴滴洇进金玉锦绣的榻上:“你要什么都可以,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