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他身上有那香膏的清幽梅花味,与自身的木质香气混合,很是好闻。青年嗅到她身上的冷香,脸上微红,腼腆地应了声好。

邀月不再犹豫,另一只手放在自己丹田处,一边念咒一边往双方紫府渡入一股灵气,刻印出那古老的咒文。江弥又品到上次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慢慢攀升,只得咬住手指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像上次那般失态。

“好了,”魂契成立,少女长出一口气,牵着他的手走到那盏昏暗的长明灯处,“我们开始吧。”

噬魂塔中,最后的光源熄灭了。

浓重的黑雾刹那间吞噬了二人,仿佛骤然降临的黑夜。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滚烫,既如泥沼,又如岩浆,除了烫,只剩浓得窒息的黑暗。一驻足身体就会缓缓的下沉,只能不停向前走,没有地方可以稍供停歇。他们二人虽是拉着手的,可现下却完全摸不到他。双足渐渐沉重得迈不动,她疲倦得要命却不敢停,也不知前方通往何处,只能持续这麻木的跋涉。

就在她觉得快要支撑不住时,眼前忽然亮起光明,烈日裹挟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远处沙尘渐渐逼近,犹如自天边驰来无数人马。她这才回了魂,发现两人仍是牵着手在走。

江弥的状态也不好,显然与她遭遇了同样的事,眼睛充血嘴唇苍白干燥,似是极渴的样子。他们二人面前正放着一口两丈见方的巨大古井,横向有三米宽,四壁生满青苔,杂乱岩石堆砌过来,挂着几丈高的斑驳水迹。井水清澈透明,水位很高,甚至不需要什么木桶去打捞,弯下腰就可以喝到。

邀月吞咽着口水,只觉得嘴巴里塞满了砂砾和尘土,尖刻的沙尘已将口腔中的粘膜梗得生疼,磨出来一股浓重的甜腥味儿。

好想喝水......

她艰难地从这种想法中抽离出去,冲着身旁人哑声道:“这水喝不得,我们先找法子离开。”

欲界的幻境,所有欲望都是考验。沉溺于此,非疯即死。

江弥点头。他们十分默契地没有分开,生怕一不留神会坠入不同的幻境,隐隐约约将对方当成了某种支柱。

二人在这周围找了半天,更远的地方体力也不允许他们去了,兜兜转转又回到那口井旁。

这时,只听嘀嗒一声,从石壁上滴下一粒细小的水珠,砸在了水面上,好似在提醒他们这里有水可以饮用。但她关注的点有所不同

那水面,居然一点波纹都没有。

她随手捡起地上一颗石子丢了过去,这回更加明显,连轻微的涟漪都没产生!

这井里不是水!

“捂住嘴,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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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没过头顶,短暂的窒息之后她终于感觉脚踩在了实处。

这是一座高大华美的宫殿,玉柱金庭,瑶阶翠槛。周围悬挂着绝美的锦绨,随风滑过面颊是微微的沁凉,丝滑而柔软。她右手空空,身边人不见了踪影,不由心中一跳。

邀月大着胆子去掀那重重叠叠的帘幕,眼前景象让人为之一愣。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没有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宝石剔透青亮,在金银丝的镶嵌下华贵典雅,珠光流转,一望即知是珍罕的上品。箱子中各色珍珠翡翠、玩器字画应有尽有,将原本就已经十分华贵的锦绨都映照得失了几分颜色。

她暗自咂舌:得亏张弛那厮没来,不然一准儿走不出去。

绕过这几个宝箱仍是好几重帘子,掀开之后是一张乌木描金的方桌,美酒珍馐,仙芝灵果,一应俱全。可惜,这些东西对于早已辟谷的她来说都不太受用。不过她倒有些担心起江弥了,那小子生得高大,看起来就很能吃。

待她再步入下一个小隔间时,眸色终于一变。

十八路兵器依次而列,更不乏各派的镇宗之宝,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看到星渊的千机扇、妙音门的太古遗音、药王谷的神农鼎......待她将视线移到殿中央凸起的白玉平台上时,神魂俱震!

白玉台上赫然立着一柄长剑,剑形长峻古朴,剑身周围是锋锐剑芒,冷漠地带有睥睨众生的光影。剑柄那四个小篆字,她绝不会认错

皇极天剑!

霎时间邀月的手心里溢满湿濡濡的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嗡嗡的响着,如同邪魔低语,挥之不去。

去拿吧,成为它的新主人......

拿着它,你就是天下第一.......

腿好像自己便动了,而且越动越快,几乎用冲的方式向那处跑去。就在即将触到剑柄之时,有人伸出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了她。

少女意识模糊起来,脑子里千万重欲念潮水一般大起大落,朦胧的杀意自无来由处而生。双目赤红竟像是入了魔似的,狂乱挣扎踢打,低头撕咬着那人横在她胸前的手臂,口腔里都泛出血腥的咸味来。背后之人吃痛闷哼了一声,可无论如何被她踢打,就是两条胳膊半抱半举着她走远,死活不肯撒手。

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她血红的眼眸湿润一片,回望着那柄剑像是第一次失掉玩具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仿佛要将这一生一世的悲伤都在此处倾卸一空。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柄剑,她才终于止住了哭泣,眼珠由红转黑。

少女咽喉处因为刚刚的声嘶力竭而隐隐刺痛着,嘴里满是铁锈味。眼眶有热流涌出,宛若大梦初醒般怔怔滴下泪来,犹自茫然地低喃:“江弥......”

“邀月,”男人闻声将她轻轻放下,仍把手扶在她腰间,“你醒了吗?”

“嗯......”她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目光落到他左手臂上两排深深的牙印,那里仍在渗出丝丝血迹,眉心倏地皱紧,狠狠咬住下唇。

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他。

江弥看着她眼角犹挂泪水,只觉窒息般的感觉从心脏传来,好像被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上,忍不住伸出手把她的眉心一点点抚平,满是薄茧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疼的,你醒来就好。”

她愣愣站在那里,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颤悸难言的心绪也就随之洇化开在胸腔,涩涩青青,无可言说的柔软。

她从未见过江弥这样的人。

明明弱小的就像只羔羊,却要去心疼长着獠牙的狼。

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人。

师傅说她生来便应该做这天下第一,她同意,而且乐在其中。她创立的全性只有一条门规,便是人人为自己而活,摒弃后天一切枷锁,追求本性。这对于世俗规章繁多的仙盟来说,她的门派便是邪派。这五年之中,有多少人叫她螭雨仙子,就有更多人喊她百里妖女。

苦明说的对,她的脾性亟待规训,从出山时不伤人性命,到欲伤吾者十倍奉还,只用了五年。

她收起复杂的心绪,挤出一个笑脸:“你倒是厉害,我还以为你在饭桌旁就会走不动道了。”

“饭桌?”江弥诧异,“我除了你,什么都没看见。”

闻言,少女如遭雷击,纤瘦的身子猛地一颤,僵硬无比地看向那双清亮深邃的凤眸,脸上的神情怪异至极。

“怎么了?”他满腹疑惑又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也微微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