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隔着电话又把我训了一通。中心思想反正就是我不懂事,我不识大体,我一点没有女孩样。”

希让慈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托着她小小的下巴,看着她眼睛很认真道:“你可以不用懂事、不用识大体、不用有女孩样。”哪怕我觉得你分明很懂事、很识大体、很有女孩样了。他心里真的很为她难过,更为她生气。

戚家的两个男丁,哪一个又懂事、识大体、有男人样了呢?

戚林漪听希让慈这样说,埋头用脸蹭了蹭他的颈窝,“这是她的老三套了,从小就用这些来压我。什么嫁出去被婆婆嫌弃,你根本没办法想象我一个初中生听到这种话有多无语。

不过我从来也不吃她那一套,心情好的时候不吭声,全当没听见;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回嘴,气得她好几天不跟我说话。

这么多年下来,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坚持。”

“就好像,这就是她的使命,她如果不把我规训成一个‘合格的待嫁女’的形象,她就是罪人。”

“挂电话之前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埋怨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你哪怕有一点像我就好了’。我当时哭得脑仁都疼,根本没有思路吵架,所以我只是本能回她‘我为什么要像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像你!’

说完这句话我就挂了。

这已经是我觉得非常有厚度的一句反抗和攻击了。

不过现在我想,其实我每次和她起冲突,都有很多非常能伤她心的话,但我每次都没有说。

她可能不知道,哪怕我再喜欢小孩,我都下定决心不婚不育,这件事有七成是要归功于她。

我真的,很怕成为第二个她。

基因和耳濡目染这件事太可怕了,我偶尔会在自己身上看到一些她的影子,那种时候我总是难以抑制的自我厌弃。”

希让慈听到这里,心里一沉,难得反驳她:“你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你可能,会有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像她,但你最多最多的部分是你自己。你和她不一样。”

他这样略显笨拙地急于替自己和林母摘干净,戚林漪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嘴角便真的挂上了一丝笑意,她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越说越轻松,已经没有先前那种,胸口憋闷的感觉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和我接触太久,我们全家情绪都不是很稳定……我真觉得我家基因有问题。”她大方自嘲,说到后面,疑惑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轻快。

“没有人是完美的,这很正常。而且截至目前为止,我都觉得你很好。”希让慈从戚林漪眼里看到一抹惊诧,许是没料到自己会对她这般直接。

他视线有片刻的躲闪,待看到桌上的东西后,展臂拿来包着冰块的毛巾,先贴了贴自己手背,而后问她:“给你敷一会儿眼睛好不好?不然明天早上起来你可能会难受。”

戚林漪缓慢点头,在沁凉却不冻人的触感贴上自己眼睛的时候,郑重说了句:“谢谢你,希让慈。”

“不客气,戚林漪。”希让慈看着她的下半张脸,也郑重回她,面上是温柔浅淡的笑意。

戚林漪肿胀发热的眼眶被轻柔凉意包裹着,整个人很放松,于是有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便在此刻脱口而出:“作为一个男生,你父母真的把你教养得很好。”

话音刚落,眼睛上轻柔打圈的触感有片刻的停顿。

戚林漪顿觉头皮发紧,她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希让慈依旧温柔的嗓音向她解释道:

“唔,谢谢你的认可,但我……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第117章 | 0117 今晚还想听睡前故事吗?

说的人语气轻松,听的人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戚林漪几乎没有在人际交往中犯过这样的错误。

不探听别人的家事是她一贯的处世哲学,而她同人交往也最注重这个。

凡是对别人的隐私或是家事抱有极大好奇心的人,一概近不了她身。

就像最初她进公司的时候,其实和组内另一位同事接触更早也更多,彼时苏倩云和那位同事关系也最为密切。

直到后来苏倩云和那位同事因为工作职责划分问题有了些龃龉,苏倩云选择自己默默消化,而那位女同事私下里跑来找戚林漪吐槽,期间还有意无意跟她透露苏倩云的家事,戚林漪瞬间心生警惕靠着出卖别人隐私来和其他人增进感情的人,会那样对别人,有朝一日也一定会这样对你。

加上那位同事之前就总是话里话外想去戚林漪住处看看,戚林漪借口拒绝掉几次以后,对方又变着法子要她拍一段roomtour。这两件事叠加下来,戚林漪便渐渐远离了她。

而苏倩云既不会主动和她提及自己的家人,也几乎从来不会打听戚林漪的私事,于是两人相处和谐又愉快,是戚林漪少数觉得哪怕离职也可以继续保持联系的那种同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希让慈身上,栽了这一跤

原生家庭幸福的人,是不会对自己的亲人绝口不提的。毕竟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底气来源都是家人,因此,绝非有意炫耀,但话里话外多少会泄露一些细节。

可希让慈的确从未提过自己的父母……

“对不起,我……”戚林漪开口道歉的速度很快,话音却被希让慈接了过去:“不要紧,不是什么太难过的事情,你不用道歉,而且也是我自己要跟你说的。”

戚林漪伸手握住他手腕,把冰袋从自己眼前挪开,眼前有短暂的模糊,而后希让慈近在眉睫的俊脸愈发清晰,她便也看清了他的神色。

温柔又平静。

她的慌张似乎因此被梳理平顺,于是大方回馈他。

“嗯,那我就谢谢你爷爷奶奶,把你教养得这样好。”她注视着他的眼神,恳切地,再一次道谢。

希让慈似乎在她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些鼓舞的力量,他以手指作梳,为她整理着散发,同时也在排解自己的紧张。

“今晚还想听睡前故事吗?”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戚林漪杏眼灼灼,边点头边铿锵回应道:“想!”

她觉得,与其说这一刻是她想听,毋宁说是希让慈想要和她倾诉。于是她表现出十分的热情。

“那先乖乖躺好。”希让慈拍了拍身边的枕头,面上带着清浅笑意看她。

戚林漪立马连滚带爬把自己塞进被子中,而后露着颗脑袋,眨巴眨巴眼,像只从洞里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希让慈替她把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捻到耳后,轻声问询:“可以抱着你说吗?”

有人大方朝他展开双手,直接把被子顶开了一个角,宛如一个天幕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