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详细记录了我近期变卖产业、转移资金的所有动向,甚至连翠儿去北平的事情也查得一清二楚。信的结尾写道:“……夫人此举,意在掏空帅府,卷款私逃,与外男私通。望小姐早做打算,将此事告知少帅,揭穿其真面目,重获少帅之心。”

落款处,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但显然是府里某个隐藏的眼线。

我捏着信纸,指节泛白。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柳曼如即便疯了,她的人也还在为她卖命。

就在这时,周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语气恭敬却冰冷:“太太,少帅有请。”

我抬头,看到楚聿衡正站在雨幕下的廊道里,他的身影被灯笼的光晕勾勒出来,显得格外阴沉。他手里,正捏着一封一模一样的信。

显然,柳曼如的眼线不止一个,另一封信,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第9章

我平静地将手中的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衣领,对周勉说:“带路吧。”

穿过湿漉漉的庭院,走进楚聿衡的书房,一股压抑的寒气扑面而来。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书桌上,那封告密的信纸摊开着,字迹在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他终于转过身,声音里压抑着风暴,那双曾让我沉溺的深邃眼眸,此刻充满了失望、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

“解释什么?”我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解释我变卖自己的嫁妆和产业,还是解释我联络故人?”

我的坦然似乎让他更加愤怒,他几步上前,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你的嫁妆?沈清婉,你当我楚聿衡是傻子吗?你转移的资金数额之大,足以买下半个南城!还有,顾维钧!好一个故人!我把你捧在心尖上疼着,你却在背后谋划着跟别的男人私奔!”

“捧在心尖上?”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楚聿衡,你的记性真差。你是忘了我是怎么在产床上流血不止,而你在陪着σσψ你的白月光?还是忘了你的好周副官,和你那条好狗张妈,是怎么遵从你的‘军令’,把我吊起来,用针缝上我的?”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戳在他的心口。他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攥着我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

“我……”他艰涩地开口,“那些事是我不对,我一直在弥补……”

“弥补?”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楚聿衡,你弄错了。有些事,是弥补不了的。我与你之间,早在那个晚上,就已经恩断义绝。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私奔,只是为了离开你,离开这座让我窒息的牢笼,带我的儿子去过安稳的日子。”

“离开我?带着我的儿子?”他仿佛被刺激到了,赤红着双眼低吼,“沈清婉,你休想!念安是我的儿子,是楚家的长孙,你哪儿也别想带他去!”

“他是你的儿子,更是我的命!”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你当初可以为了柳曼如舍弃他,我却不能。你若执意不放手,那我们就鱼死网破。”

说着,我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文件,扔在他的书桌上。“你以为柳曼如是真心为你?你看看这个吧。”

楚聿衡疑惑地拿起文件,只看了几眼,脸色就从惨白变成了铁青,继而是一种被彻底颠覆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是我让顾维钧动用关系,从柳曼如被送去的那家疗养院里弄出来的诊断记录,以及一份更惊人的调查报告。

报告指出,柳曼如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小产,之后一直是假性怀孕。她买通了医生,伪造了所有怀孕的迹象。

她算准了我的预产期,在我临盆那天,假装自己也要生产,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一尸两命,她好顺理成章地成为楚家真正的女主人。

至于那个所谓的死婴,不过是她早就从别处弄来的一个可怜的弃婴。

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用他的爱和信任作为武器,意图谋害他真正的妻子和骨肉的阴谋。

“不……不可能……”楚聿衡喃喃自语,他手中的文件飘落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为了一个彻头徹尾的谎言,亲手将我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冷冷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她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一辈子。楚聿衡,你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楚瑜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们。

楚聿衡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我,看向楚瑜,又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颤抖着问:“清婉,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心中一片死寂。

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10章

那一夜之后,楚聿衡病倒了。

高烧不退,终日昏睡,嘴里反复念着两个字:“清婉”。

柳曼如的下场我没有过问,只听下人说,她被从疗养院带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以楚聿衡的性子,她的结局想必比死亡更痛苦。那个告密的婆子和府里所有与柳曼如有关联的人,也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帅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楚瑜守在楚聿衡的病床前,看着日益消瘦的弟弟,不住地叹气。

她没有再劝我留下,只是对我说:“清婉,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病好了,我会让他签了那份和离书。”

我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装。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除了几件念安的衣物,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想带走。

一周后,楚聿衡的烧退了。

他能下床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我的房门口。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消瘦得厉害,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脆弱。

我正抱着念安,轻声哼着歌谣。

他就在门口站着,不敢进来,只是贪婪地看着我们母子,目光悲戚。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清婉,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楚聿衡,太晚了。”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哀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赎罪。我会对你好,对念安好,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