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好多血!孩子…我见孩子头在动!”
楚瑜猛地抬头,以染血右指着张妈怒吼:
“还愣着做什么?!快叫黄包车!快!”
第5章
楚瑜的怒吼如平地惊雷,震得一屋子人噤若寒蝉。张妈瘫软在地,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两个架着翠儿的佣妇也慌忙松了手,退到墙角,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黄包车很快被叫来,在帅府门口急切地等着。府里的下人们在楚瑜的厉声催促下,七手八脚地用最柔软的被褥将我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每一步颠簸都让我下腹的剧痛加剧,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拉扯。
我能感觉到楚瑜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掌心温热而有力,不断地在我耳边低语:“清婉,撑住,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有姐在,谁也别想再伤你们分毫。”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一剂强心针,勉强维系着我涣散的神志。夜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带着深秋的寒意,我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冷汗和血水浸透,黏腻又冰凉。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次震动都像一把钝刀在凌迟我的身体。我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口中满是血腥味。我不能睡过去,我的孩子还在等着我。
终于,黄包车在城中最大的西洋医院门口停下。楚瑜几乎是跳下车的,她冲着医院大门用尽全力嘶喊:“医生!救人!快来人!”
几个值夜的护士和医生闻声冲了出来,看到我被抬下车时满身的血污,皆是面色一凝。一个年长的白人医生立刻上前,用蹩脚的中文指挥着:“快!推进产房!产妇大出血,立刻准备输血和手术!”
我被飞快地推上移动病床,在走廊里飞驰。头顶的灯光一盏盏向后掠去,形成一片模糊的光影。楚瑜抓着我的手,跟着病床一路小跑,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焦灼与仓皇。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她和孩子!”她对那白人医生说,声音里带着哀求。
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力。但她失血过多,情况很危险。孩子也因为长时间的产程和缺氧,心跳很弱。”
“缺氧……”我抓紧楚瑜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的……孩子……”
“别怕,清婉。”楚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医生会救他的,他会没事的。”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厚重的门在我眼前缓缓关上,隔绝了楚瑜焦急的目光。无影灯的光亮得刺眼,我闻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一个护士走过来,将一个氧气面罩扣在我的脸上。
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上游走,下身被缝合的伤口在处理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我能听到医生和护士们用英文和中文夹杂着快速地交谈,语气凝重。
“胎心越来越弱了!”
“准备剖腹产!快!”
“产妇血压持续下降,血袋!再拿两袋B型血!”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腹中的坠痛感却在这一片混乱中达到了顶峰。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是我从σσψ那座冰冷牢笼里挣脱出来的全部意义。
“楚聿衡……”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滔天的恨意。如果我的孩子有任何不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柳曼如,不会放过那些所有加害于我的人。
剧痛再次袭来,我感觉身体被猛地撕开,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在我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第6章
医院的走廊寂静得可怕,楚瑜靠着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术室的红灯亮了两个多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她心上煎熬。她派人封锁了医院,除了医生护士,不许任何人进出。她知道,楚聿衡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军靴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的宁静。楚聿衡带着周勉,一身风尘仆仆地赶来,他军装的领口敞着,额上带着薄汗,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她怎么样了?清婉怎么样了?”他冲到楚瑜面前,声音沙哑地问。
楚瑜缓缓站直身体,目光冷得像冰。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扬起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周勉大惊失色,想上前却被楚瑜凌厉的眼神逼退。
楚聿衡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浮起五道指印。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
“你还有脸问她怎么样?”楚瑜的声音在发抖,既是愤怒,也是心痛,“楚聿衡,我真为你感到羞耻!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差点害死你的妻子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你还是个人吗?!”
“姐……”楚聿衡的声音艰涩无比,“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不知道?”楚瑜冷笑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柳曼如让你怎么折磨清婉,你就怎么折磨!让她头朝下吊着,用绳子勒着肚子,甚至……甚至让人缝了她!这些都是你授意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
楚聿衡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缝……缝了?柳曼如她……她没跟我说这些!”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了!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为你怀胎十月的妻子!”楚瑜指着手术室的门,一字一句地控诉,“清婉在里面生死未卜,孩子因为缺氧,生下来就送进了保温箱!如果他们母子有任何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楚聿衡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而绝望。他想起了柳曼如在电话里柔声说,只是用一些乡下的土办法帮姐姐缓一缓,等他回来。他当时被柳曼如受惊吓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只想着让沈清婉安分一点,不要再闹,便默许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土办法”竟是如此惨绝人寰的酷刑。
就在这时,另一间产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脸上却不见喜色。她走到呆立的楚聿衡面前,低声道:“少帅,柳小姐……生了位千金,只是……只是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呼吸了。”
楚聿衡的目光呆滞地落在那个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襁形上,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手术室门也开了。白人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走了出来。
楚瑜立刻冲上去:“医生,清婉怎么样?”
“太太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的话让楚瑜松了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揪了起来,“但是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至于孩子……是个男孩,但他早产加上宫内窘迫,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一瞬间,楚聿衡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一边是刚刚失去的女儿,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儿子。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酷,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门后躺着那个被他亲手推入地狱的女人。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从海外归来,在码头上初见她时,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笑靥如花,撞进了他的怀里。她说:“留洋回来的先生,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那时候的他,以为拥有了全世界。
而现在,他亲手将那个世界摔得支离破碎。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另一间病房传来,是柳曼如的声音。可楚聿衡却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沈清婉的病房门上,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悔恨和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第7章
我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身体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都叫嚣着酸痛。我动了动手指,楚瑜立刻握住了我的手。
“清婉,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眼圈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