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出门前韩疏阅其实想问问陈徵学校寝室有没有厚一点的羽绒服，下周海市会有倒春寒，气温直逼零度，不过终究认为不适合问出口。

乐清上挽着韩疏阅的胳膊走进宴会场地的时候已经临近7点了，韩疏阅有些饿，本想去甜品台拿点小蛋糕先垫垫肚子，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被乐清上掐了把胳膊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走。

一边走还一边和他咬耳朵：

“我们12点方向，白色西装那个男的，CE视频Metro栏目今年刚刚走马上任的编导，我打听过了他们Q3准备做一个新的线上家装节目，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韩疏阅狐疑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白西装男人的背影，也学她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Metro之前一直只做国外流媒投放，今天想转战国内了？你上哪儿打听到这么多的？合着我还真是来加班的？”

“因为他是我堂弟。”

话音刚落，他们离正在和准新人寒暄的“堂弟”也不远了，还是笑容满面的女主人第一个看见了乐清上，说着：“乐乐来了，今晚好漂亮呀！”

乐清上甜甜地上去和表姐拥抱，回应道：“哪里，表姐是今晚的女主角，当然是最漂亮的，这条裙子是eli今年的春季高定吧，也太美了吧！”

韩疏阅有点受不了她假惺惺的样子，朝旁边侧了一下头，正巧碰上“堂弟”望着他探究的目光，看清对方面孔的一瞬间韩疏阅仿佛浑身的血液倒流般，指尖都灼烧了起来。

“你好，我叫乐江羽。”

对方朝他伸出了手，修长白皙的五指虚虚并拢着，右手虎口上有一个明显的刺青，即便是倒着看，也能看出来是个高音和二分音符的标记。

韩疏阅至少犹豫了三秒才将刚刚找回知觉的手握了上去，触碰到对方虎口刺青的皮肤却宛若刀片一般疼痛，又让他迅速抽回了手。

不太礼貌，他想，这次合作大概率要黄。不知道乐清上若是知晓他此刻还想了一秒的工作会不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给他涨一点奖金。

韩疏阅抽回手才想起自我介绍，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道：“你好，我是韩疏阅，Sliverlamp的营销总监，也是乐清上的朋友。”

不过对方想听的好像并不是这个，不足一米远之外乐清上还在和准新娘互相恭维，乐江羽却悄悄低头，更凑近了一些问他：

“你是，陈徵的男朋友，对吗？”

“不，我其实……”

韩疏阅还来不及反驳，就被一声低呼打断了思绪。

“疏阅，你也在这儿。”

陈徵穿着他两个多小时以前见到的那套黑色平驳领西装，系着他在家翻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蓝黑相间的领带，戴着闪闪发光的星环胸针朝他们走了过来。

第5章 四

韩疏阅在陈徵提议的当天晚上就和班主任申请将座位调换到了陈徵身边的位置，初三生的书很多，一个桌肚根本放不下，幸好班上人少地方大，平常用的习题册、课本和试卷就堆在两个桌子中间的走廊上或者教室后墙的储物柜里。

十几岁时的韩疏阅是个很没有条理的人，除了学习之外的记性也总是不好，不同科目的作业基本随意乱放毫无章法，无论是桌肚还是储物柜都像被炮轰过一般杂乱。很多时候若是老师要讲一张三天前发下来的试卷，他就要钻进桌子里搜寻十分钟才能把卷子找到。

不过现在，韩疏阅就迎来了他的救星。

事情发生在调座位不久后某次物理课，年轻的物理老师谭昊走上讲台说了句：

“把周一我发给你们的试卷拿出来，今天我快速过一遍。”

一时间教室里试卷哗啦啦翻动的声音不绝于耳，然后他敏锐地注意到最后一排的韩疏阅果然又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脚边的书堆里找试卷，虽然目前只带了这群学生一个多月，但谭昊不止一次怀疑韩疏阅究竟有没有听到任何一张试卷前三道题的解题思路过。

谭昊讲题速度飞快，韩疏阅也有点急了，好几个试卷夹里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他记得这张试卷他考得并不算很好，此刻额角都快沁出一层薄汗了，突然听到身边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夹在数学组合极值那本书里了。”

韩疏阅不疑有他，迅速抽出组合极值翻动，看见那张考了88分的物理试卷被完整地夹在里面。

仅用惊讶这个词可能都不能表述韩疏阅此刻的心情，他一边铺开试卷一边瞪大了眼睛侧头去看陈徵，压低声音表达赞叹：

“你怎么知道的？”

陈徵却表现得稀松平常，眼神一直在自己的卷子上没挪开，叹气道：“我看着你夹进去的……”

找试卷这样的事情如果只发生一次或许是碰巧，但一天之内接二连三次后，韩疏阅立刻学会把陈徵当做自己的试卷备忘录了，顺利告别了每次讲题必找卷子的尴尬时刻。

更后来，长大一点的韩疏阅又开始努力习惯没有陈徵坐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没有陈徵那么好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漫长的孤独的岁月里终于学会了把所有纷繁的事务进行归类与整理。

于是他再也没有像14岁那样慌乱地无序地寻找过。

青春期的少年是不是永远拥有无尽的精力，韩疏阅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初三实验班的学习压力根本不是普通的升学生可以想象的，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他们需要同时备考国家级的理科竞赛、省重点的提前招生考试和普通的全市中考，期间还夹杂着全校排名的月模拟考、全市排名的联考与每周的班级竞赛摸底考。在996这个词被发明出来以前，韩疏阅就自觉他们班16个学生都像特工007，是一群违背物理热动力原则的永动陀螺。

而有些男生甚至可以这样的高压强度下利用午休的一个小时去荒草丛生的操场上踢50分钟球！

这个“有些”里还包括看起来能被自己一拳掼倒的陈徵。

当韩疏阅本周第三次在昏昏欲睡的中午被李一鑫从座位上拉起来去踢球的时候，10月末走廊呼啸的穿堂风都吹不散他的困倦。

“我说，你们都不累的吗？”

李一鑫一巴掌推在他的背上，厚实的手掌差点把韩疏阅单薄的背脊拍到吐血。

“累什么累，在教室憋一上午了，中午还不运动下午脑子都转不动。”

他们班男生人少，强行拉上韩疏阅也才满打满算8个人，连5人制都踢不了，但好在大家也没那么认真，于是就顺利分成4人一队没有门将，踢个半场球玩玩。

韩疏阅在第一次和他们踢球的时候以为陈徵和自己一样是被强行拉来的，但十分钟后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原来陈徵是真的喜欢踢球还踢得很好，并且，他和其他男生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熟。

陈徵和韩疏阅一开始就被自动分在不同的队里，因为是李一鑫说带韩疏阅这个混子也比少打一人要强一点，于是他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自动被划分到了李一鑫的战队里。

韩疏阅确实很混，那天他被李一鑫派去盯防陈徵，但是每次陈徵带球之后他就没碰到过球。李一鑫嘲讽他：“你怎么比凌晨四点的马路还好过。”

韩疏阅抖落掉他搭在自己肩头汗津津的臂膀，斜眼觑他：“因为我现在比凌晨四点的狗还困。”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已经响了，陈徵从门里捡起自己刚刚抽射入网的足球，轻飘飘地看了眼韩疏阅和李一鑫勾肩搭背的方向，同其他男生一齐往教学楼去了，也没同他们打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