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真人没应话,仿佛认同了小童成为自己的嘴替,完事还往上抽了抽脚,换了个舒适的躺法继续躺着。

要不是玉衡过于舒服还打了个呼,哼唧两声伸懒腰,天玑真人差点就信了。

“起来!”

“都给我过来干活!”

可怜年迈的天玑真人还得亲手去拽师兄师弟,连哄带打,这几日操的心快顶得上过去数百年。

峰外的天麓山修士们听到议事堂即将要打起来的趋势,众弟子心想着又来了,自从出事之后,天麓山落在这三位不常管事的师长手里,每日都要靠打一架来确定谁来处事,整个天麓山好似在战后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拿着密信的弟子坐在门槛外望天,看着手中这封来自的西界的传信,“那这封万恶渊的信,他们还看不看呐……”

万恶渊的信件上印着一个巨大的兽爪印,无他,据闻这兽爪是万恶渊镇山兽的亲爪盖印,其他势力宗门当事的掌门印都镌刻得古朴高深,唯独万恶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势力,掌门令没有,宗门印章没有,就连当时东寰修道界开盟会给万恶渊正名的时候,前来参会的修士也是一个化神初期的修士,旁边跟着个唯唯诺诺的医修,走进大能者齐聚的殿堂还得抖上一抖。

代表的鬼修叫齐六,生前南界齐家修士,死后晋升万恶渊大总管。

为人油嘴滑舌,擅长谈大生意,身后跟着修为更低的张富贵,就这么走进了代表东寰修道界最高牌面的天麓山盟会。

偏偏殿内其他大能,没一个不敢不给他面子,在至少是洞虚修士的盟会上,他与散修盟孟开元同坐,旁侧是顾家的家主顾岩,身后还跟着拎着锤顾二当家顾锋……简直把万恶渊的牌面拉到了顶端,后来势力要盖章确认的时候,那个明晃晃的兽印,没人敢道一句不是,一切手续从简,就这么把万恶渊过了明面。

“所以齐六真弄明白了?”

“弄明白了啊!还亲手算了笔账,把万恶渊这段时间亏的钱全都算出来了。”

有件事叫秋后算账,万恶渊可没什么人情世故要走的,什么事都按照利益来算,前·生意人齐六在自家老东家齐小少爷跟齐少主的特意关照下,开始对万恶渊这跨越东南西的传送阵收取费用,战时那还能勉强算了,战后这些修士若想过万恶渊传送阵,那得交钱啊,外面的传送阵多少钱,万恶渊就收多少钱,其中还不乏计算了万恶渊妖灵们出外勤的小钱。

很多宗门都需要重建,而万恶渊的妖灵们在玄羽庄与天麓山两战后,刨坑挖土的本事闻名各大宗门,这些打架勤快,完事好吃懒做的妖灵们当即就被风岭赶出了万恶渊,勤勤恳恳地出门干活养渊,这次齐六去参加盟会,就把这些事情连同酬劳算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前往东界的妖灵,收的钱比其他人多一倍。

“为什么,多一倍啊?”徐天宁问。

万恶渊的小医庐里,张富贵勤快地跟在活尸徐天宁的身后,活尸身上的腐肉都已经退化掉了,在当时天地福泽中他也迎来了新生,腐肉被新肉取代,脸上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渐渐变成千年前炼成活尸前的模样,但炼制活尸是无法逆转的术法,天地福泽后修为却停在当年不再增减,可这对医圣徐天宁来说没甚区别,最明显的是他的神智,正在万恶渊众鬼的陪同交流下越来越活络。

旁边,坐在榻上任由徐天宁摆弄的齐少主齐则开口道:“因为东界里有殷家。”

张富贵在旁边手舞足蹈地给徐天宁加深记忆:“就那个殷老先生,说话老呛人的,脑子不太清楚的。”

徐天宁思考了下,脑海里浮现了某个发白气得胡须翘起的糟老头子,“哦!那得加钱。”

他说完注意力又落在齐则身上,给齐则针灸治疗。

张富贵目不转睛地看,连带着医庐外边还守着几个神医谷的医修,边隔着窗看,还得拿笔记着免得错过什么步骤。

徐天宁神智还没完全恢复,但他刻入骨子里的医术几乎没有荒废,都已经成了身体记忆,这就导致很多时候他自己治完人,却解释不了怎么治的,一如他医经手记上那简短医案,可即便如此,他满身的本事也是很多医修难以企及的,更别提那断层的一千年,以至于很多神医谷很多医修自愿前来,就为的是来这边学点医术。

有朋自远方来,带钱的,万恶渊自然不会拒绝。

然后……万恶渊就盯上了神医谷那满山的草药,如同仙灵乡妖兽进来要交羽毛那样,医修要进来学医,得交药材。

神医谷的老谷主自然同意,要不是万恶渊近期外人不便进多,他恨不得把一些修士打包送进去。

药材还能再长,可活着的医圣,那是太难见了!

万恶渊也乐意,自从知道徐天宁需要更多交流去恢复神智,这群医修就成了他日常交流的对象,外加一个病人齐少主。

齐少主这段时间已经没有再掌管齐家的事务,齐家游历四海寻药的父母回来,齐衍被押去巡视家业,忙碌了近百年的齐少主在嘘寒问暖下开始治病,带着天价诊金住进了万恶渊里,诊疗医师是徐天宁,近期已经在徐天宁的治疗下脚渐渐恢复知觉,甚至也有灵气流动的迹象。

这对齐则来说,是曾经不敢妄想的结果。

他原以为自己的修为会永远停在那场游历之后,现如今却渐渐地恢复了希望,等到他能真正地行走起来,也能再次踏上曾经渴求的修途。

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徐天宁,草药给你放这了啊。”医庐外走来不见神明,他身上扛着两大篓药材,全是药田里鬼修收来的草药,一采摘就全被不见神明捞了过来,顺带来徐天宁的药庐里拿东西。

“墨兽呢?”徐天宁问。

不见神明懒得跟那只蠢兽说话,“后面,打输了,在拎东西。”

张富贵:“?”

又输了??

不见神明话刚说完,墨兽就在后面哼哧哼哧地拉着两箩筐东西进来,走的路上还不忘唾骂不见神明。

不见神明瞥了眼墨兽,嗤地冷笑了一声。

墨兽自从天麓池阵法消耗了大量阴气后,原先高大威武的元神形象是没保住了,缩小成原先的大小,身高还没过不见神明的大腿,清醒过后就被不见神明变花样地嘲笑了近百次,气得每次奋起跟他打架,碍于身形原因打都打不到不见神明。

最后只能通过巡山来泄气,每日晨起就巡山,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跑徐天宁医庐来扒吃的。

因为给徐天宁送药材,所以每次它来,徐天宁都会把贵的挑出来,分它一点。

尤其是墨兽背得多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徐天宁就会心软,给它更多的草药。

成熟的镇山兽在万恶渊渊主的磨砺下,早就能屈能伸,卖惨讨吃熟练得找不出破绽。

徐天宁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点,剩下推给了墨兽,吃完东西他才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后面的药房将已经备好的药箱拿出来,递给了不见神明:“给,今天的。”

不见神明应了一声,懒得理旁边跳脚的墨兽,背起药箱就走了。

他与某些讨人厌擅长卖惨的镇山兽不一样,他是一个需要照顾两个爹成熟的阵灵。

发现奚云平清醒的时候,是在天麓山事罢后它感受到留在万恶渊内的阵法出现异动,急急忙忙跑回西界镇山碑时才发现的异样,当时整个万宝殿都在宿聿的保护阵法内,它火急火燎地跑到安置奚云平的地方,刚入内就被绊了脚,见着自己阵法长出了奇怪的东西,往前摔了一跤。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一双手轻轻拍去他身上的尘灰,将他扶了起来。

那双手上有岁月的痕迹,比不见神明在虚妄山林时见到的虚影完全不一样,那个留在他记忆里年轻自信的奚云平,再一次出现活着在他面前的时候,只有发白的鬓角,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几道皱纹,却像是活人走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