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泽雨平等共生地自天麓山往外，落在了整个东寰修道界，三界的人柱之地被抹平了魔气，那些受到魔修残害的魂灵得到天地冥冥的超度，自解放中朝天涌去，像是奔赴了更为辽阔的将来。

遥远西界的阳龙墓中，玄玉棺中生息全无的女人身周流走着几处荧光，引来了看守的鬼修的注意，却没看到她搭在腹间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万恶渊镇山碑深处万宝殿中，不见神明层层加锁的阵法里坐地闭眼的中年男子睁开了阖闭近千年的眼，看到了雾气缭绕的人世间……

仙灵乡里的孔雀王恍然惊觉自己的尾羽长了出来，急忙带着子民们跑到阳光下沐浴，一点点生机往后连卷，走到了天麓池绿光满盈的世间，高空中的墨兽噗嗤一下摔落，火急火燎的张富贵跟齐六撞在一起，抱住了耗力过多差点嗝屁的镇山兽，甚至还因为抱得不够稳妥，被镇山兽有气无力地臭骂了一顿。

不见神明打算离蠢货远点：“大气不出，不怕噎着。”

墨兽被气得差点跳出来打阵灵：“你就这样对待功臣的！”

活尸摸了摸头，澄澈的眼中多了清明的迹象，他啊了一声，偏头看到了同样坐在身边发呆的隐月狼王，后者看着虚空中散落的妖气，像是好友狮麟一声好久不见的道别。

阳龙墓的龙魂挤在狼王面前攀谈交道，狼王却半分不理，见到活尸看他，把身侧刚长出来的嫩草拔了一根，塞给了活尸。

活尸含在嘴里尝尝：“这个不贵的。”

狼王尾巴扫了扫，把那条龙魂扫到后方：“那找贵的。”

天生万物，降落天地的福泽渐渐地没入山野间，修士声音此起彼伏。

顾七在摇摇晃晃中往前走，他一步一路，最后走到了少年的身边，坐在那的人身体薄弱得只剩下游魂虚影，映在光里好像随时都会随风散去。他半跪在宿聿跟前，伸手轻轻地将他揽入怀中，只有抱在怀里一切好像是才是真的。

过多的疲惫让宿聿抬眼都变得很艰难，可在感受到来人气息时，他还是竭力地睁开了眼。

‘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没死……？

宿聿在灵台剧痛间，冥冥听到了天道的声音，他才发现所谓的身死魂消代价也没有出现，只有那古老刻板的声音诵读着天地玄奥。他后知后觉发现什么，疲惫地想着这泛滥的同情心，怪不得天道差点被魔道篡位。

‘道法自然。’

他感受到四周的福泽落在他的身上，本该陨落的躯体在渐渐地回笼，丹田中某颗墨灵珠在渐渐凝实，灵眼之中能看到天地间各种气息流淌，有巡游的鬼气，有没入顾七体内的妖气，有微弱的魔气，有早就枯竭却焕发新生的灵气……这场福泽像是整个修道界枯竭多年迎来的瑞雨，公平却也平等。

与天地共感的奇异感觉渐渐消失，一场威逼利诱的交易彻底结束，苍茫的世界退去，宿聿碰到顾七有点温热的脸，半昏半黑的视野里能看到天光……有点刺眼，但好像能听到周围涌来的声音，有不见神明的，有万恶渊的，有段叔的，似乎还听到了徐天宁的声音，渐渐地朝他而来。

宿聿想站起来，却失力地跌在顾七的身上。

魂体虚虚地依靠着他，接着被顾七紧紧抱住，沾血的唇吻在了他的额间，是失而复得，难以抑制。

直至顾七托起他，那种虚晃的感觉才渐渐消失，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某个着点。

“唔。”宿聿靠在顾七的肩上，低着头看他沾血的手，“你背我了。”

顾七扶着他的手稍稍一顿，哽在喉间的话化作温和的答应：“嗯。”

宿聿感觉到了腿边的痒意，黯淡的灵眼中似乎见到顾七的尾脊处有什么东西，虚虚地圈住了他的脚。

像极了很久前初遇时，他于对方丹田内府中见到的景况。

“师兄……长尾巴了。”

“嗯。”

天虚剑门山阶很远，走到底了踩满一个个脚印，最后寂寥地消失在渺茫山间。

现在的山阶却很近，能看到脚边新绿，听到远处笑语，宿聿靠在顾七的肩上，贴着对方能听到平稳的心跳声，能闻心安的山雪气息，他的师兄同千年前那样，带着他走完了这条山阶，一步步去更远的地方。

“想去哪？”

“回万恶渊睡觉……晒晒太阳，听听剑。”

万物复兴，才是始端。

“好。”

第162章 番外 万恶渊（一）

天麓池的纷乱一直持续了数十日才消解，但没有修士会忘记那日自天上降下来的福泽。

立于各界的魔气人柱也在那日后完全消解，走火入魔的修士恢复了平静，身受重伤魂灵受损的修士恢复了生机，原本无人踏足的极北魔渊等禁地竟然也开出了灵气的花……受损最严重的天麓山魔阵全成废地，年迈的老山主已无力处理山中事物，便将天麓山所有事宜交由了师弟天玑及天璇，受到魔修蛊惑的人修全由天麓山主持审判，罪人羁押入罪地，还世道及修士一个坦荡的公平。

老山主独自归隐山林，就像是数千年前隐没人世那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曾有修士见到过，老山主归隐前去了当年流放之地的旧地，是了却遗憾，隔了数年去接一个来不及送的故友。这位年迈的老者，从归隐而出收敛了故友的旧地，建成了天麓山这样天下闻名的势力，而现在他也要归隐旧地，如完成约定那样，捧一抔黄土，归隐山林。

天麓山交由了其他真人处理，东寰四界的修士也未能停下来休息。

魔气肆虐之地毁坏了太多东西，这带给修道界劫难刚刚结束，却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去缓解这样的伤害，唯一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本该灵气消散只剩小灵脉的修道界，竟然重新出现了灵气的痕迹，一点点灵气汇聚成流，宛若苍生救主，让整个修道界重新地焕发了别样的生机，哪怕隔了十几日，也仍有修士议论起那日空中的万恶渊与通天阶，还有早已经下落不明但声名显赫的万恶渊鬼主。

这样的福泽，据闻是那位万恶渊鬼主撼天求来的恩泽……通天阶消失后，东寰四界的大能与天麓山进行了长达一夜的议论，最后将千年前魔道所有罪行乃至万宝殿的真相公之于世，还了那位受诬蔑的鬼修一个清白，同时为万恶渊这个众鬼聚集的势力证明，在多个大能的力争下，万恶渊成为了不受他界干扰独立的鬼修势力，只要万恶渊鬼修不为恶，将不会再受到东寰各大宗门的对立。

这不比西界盟会时顾家的站队，一山四门八大家的站队，无疑是给了万恶渊极大的牌面。

但鬼主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在那天福泽过后，整个修道界都在清扫各地的狼藉，却没有人发现鬼主的踪迹，他好像跟着那天应召而来的上千鬼众以及惊骇世俗的万宝殿宝器，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然后我们就这样放消息出去吗？他不是回万恶渊里睡觉去了吗？”

天玑真人身边全是累积的文书，整个天麓山的事务全都落在他的肩头，另外两个被托付的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万恶渊的事先不说，师兄临走前是把事情交给我们，而不是交给我！”

天麓山的天枢峰中，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在奋笔疾书，脸上笑盈盈的年轻男人刚结束东界的探访，脸色苍白的玉衡真人瘫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师兄弟三人在这时候达成一种不太默契的默契。

“能者多劳，文书这类的事务还是师弟擅长。”

天璇真人正在逗着关在笼里的鸟雀，是他去东界一趟捎回来的灵鸟，学人话极其聪明：“对吧？嗯？”

灵鸟学舌：“对对对！”

天玑真人只能看向另一边没动静的玉衡，后者两眼放空，旁边提灯的小童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师伯，小师叔消耗的命数过多，近几年都不宜多看文书，现在正在养神，他说算天麓山的事，可以留在十年后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