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灵魂的窒息比当年更痛千百倍。
师父还在宽慰夏念初,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
“这阵子又要盯陶俑修复,又要处理工作室的烂摊子,饭都没好好吃几顿。”
“跟归鹤一个样子......”
话还没说完,师父忽然停住。
我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休止符,骤然切断了客厅里流动的暖意。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阿弦 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扯了扯夏念初的衣角:
“妈妈,归鹤是谁呀?为什么爷爷一提他,你就不笑了?”夏念初抱着阿弦 的手臂猛地一紧,指节掐进孩子柔软的衣料里。
阿弦 “呀”了一声,她才惊觉般松了松力道。
许哲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指尖在身侧攥了攥。
阿弦 被这骤然变冷的气氛吓得闭了嘴,小脑袋靠在夏念初颈窝里,偷偷打量着满屋子沉默的大人。
师父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懊悔,干笑着打圆场:
“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吃饭,提他干什么……怪我,都怪我多嘴。”
说着,他抱歉地看向许哲。
许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声音温和得近乎卑微:
“师父,您别这样。归鹤他……再怎么说,当初也是你的十多年的徒弟。”
“况且,他当年还帮我鉴定过几件难搞的青瓷呢。”
“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他做的事,心里有疙瘩,都很正常,我能理解。”
“当!”
清脆又刺耳的碎裂声突然炸开。
夏念初手中的莲子羹碗被重重掼在桌上,温热的羹汤溅出来,顺着桌沿往下淌,在木质桌面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子。
她猛地抬眼,眼底没有半分往日的柔和,只剩淬了冰的冷意。
她语气嫌恶:“行了!”
“一个监守自盗、倒卖国宝的败类,提他都脏了你的嘴!”
餐厅里刚缓和了一丝的气氛,瞬间又冻成了冰。
许哲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快得像错觉,可嘴上依旧劝着。
一副“只要你们好我都行”体贴模样。
“念初,别这么激动,师父和阿弦 还在呢。”
“再说,事情都过去四年了,归鹤他或许是一时糊涂......”
“过去四年又怎么样?”
夏念初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
“他当年卷走北魏佛首是糊涂?倒卖国宝是糊涂?他那是黑心!是贪得无厌!”
“是他,害得师父被业内人戳脊梁骨,害得我差点被踢出修复圈,这些能过去吗?”
师父也沉下脸,拿起筷子重重敲了敲碗沿,语气里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
“没错!念初说得对!当初他连人带佛首一起消失,连句解释都没有!”
“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把毕生手艺教给他,还想着让他接我的班!”
“早知道他是这样见利忘义的东西,我就不该收他,省得现在丢人现眼!”
我飘在半空,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刻刀,在我早已没有实体的灵魂上反复切割、凿刻。
比四年前被许哲和古董贩子划烂脸时疼,
比被活生生封进石膏胚体、活活憋死时更疼。
那是我最敬重的师父啊!我最爱的妻子啊!
可现在,他们提起我的名字时,语气里全是嫌恶和憎恨。
在这样彻底的切割和唾弃后,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竟慢慢散了。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师父开始给阿弦 夹菜,叮嘱她多吃点。
许哲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夏念初擦掉溅在袖口的羹汤,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夏念初低头哄着阿弦 吃饭,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
他们围坐在暖黄的灯光下,饭菜的香气弥漫在屋子里,言笑晏晏,像一幅和睦美满的家庭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