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面无表情，没有说话，那个管事则忍不住继续道：“是啊，这天露寺确实财力雄厚，我看比扬州官府都要富裕！”

顾北终于有了反应，似笑非笑：“哦？这天露寺在扬州，为何有如此多财产？”

管事察觉到顾北对天露寺没什么好感，赶忙道：“天露寺山下千亩良田，每年光是收租子就能得万担粮食！而且这帮和尚对待散财香客自然是慈悲为怀，但山下的佃户可就惨了，我巨鲸帮每年采买仆从，就常常见到欠了天露寺的租子，不得已卖儿鬻女的佃户。”

“……”

“……”

这回，不仅仅是顾北和任清芝，连凌沉都不说话了。

不过这回顾北反倒开口了，他先回头看向一侧的任清芝，微笑道：“清芝，你怎么看？”

任清芝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顾北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他倒是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剑眉微凝，最后沉声道：“玄天剑宗当初，可没有这等事。”

顾北：“……”

任爷爷，合着您老很自豪？

顾北懒得理他，又把一到老师提问环节就想往后缩的凌沉单独拎出来：“沉儿，你有何话说？”

“我，我……”凌沉支支吾吾，也不知道顾北想听什么，最后只好说了心里话，“这天露寺太过残忍了，何必要做到家破人亡的地步，那些佃户也是，怎么就交不上了租子呢？”

顾北听完也没什么反应，任清芝是个高高在上的剑修，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他的经验并不适合凡间之事，而凌沉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他的立场天然不是佃户这一方，自然不会对贱民的凄惨命运有什么同感，甚至还要埋怨对方交不上租子。

这种心态，让顾北想起自己在原世界看过的旧西藏某农奴主的女儿写的诉苦文，她家农奴受不住饥饿偷吃了东西，为这事杀了人全家，她“好心”放走了那个农奴，结果人家投了解放军来解放西藏。文中各种控诉农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悔恨当初就应该把那农奴一并杀了。

这一类所谓“人间惨剧”，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善恶问题了，这是根本的立场问题，说白了，制度问题。

只要旧西藏保持农奴制，那农奴的悲剧就会不断上演，正如只要大越朝继续保持现有的土地制度，这种事不在天露寺脚下的佃户身上发生，也会在其他地主那里发生。

这些佃户、农奴、仆役的命运，自然和顾北毫无干系，但是这群人才是芸芸众生最多的一部分，是这群人，构成了“人道”的绝大多数，这让顾北不得不正视他们。

如果获得了这些人的认可，相当于获得了人间九成以上的凡人认可，或许他就能真正掌握人道大势，让其为他所用！

想到这里，一股荒谬又滑稽的感觉，让顾北简直想冷笑。

他一个绝对自我利益中心的人，为了掌控人道大势，竟然开始琢磨着，要做天下最大的善事了吗！

想多了无益，至少这天露寺，既然撞在了枪口上，还是顺手除了为好。

顾北现在已经视越朝为自己禁脔，和越朝官府立场出奇一致，灭了天露寺，起码不事生产的和尚少了，官田多了，怎么说也不算坏。

思及此，顾北又瞥了眼身后这对师祖徒孙组合，这俩人倒是能用，可惜政治觉悟都低得很，简直就是政治白痴，废了他们的武力值放到官场上，被坑死还要帮人数钱呢。

其他诸如姬重潇邵鸿雪之流，一介武夫，不能指望，看来还是缺哥哥可堪大任啊！

说起来，一月之期也到了。

不如去见见缺哥哥，看看他登基报告写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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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哥哥是一定要找，还要大力培养，不过找缺哥哥的事可以安排到晚上，眼前的还有别的事处理。

巨鲸帮的武功秘籍。

顾北面向宽阔的藏书室，一排排书架上竖放着一本本薄厚各异的线装书，甚至有些破损的书籍单独放在了木盒里。

他并不进去，就站在大门口，伸出小手，单手一翻一摄，源自于观摩姬重潇的六路折梅手，但是操控精妙远胜之的一股吸摄之力从掌心传来。

只见藏书室内各个书架感应到什么一般，开始微微震动，逐渐加剧，最后剧烈震动，仿佛百人合奏的激烈鼓点，其上的书籍仿佛有了灵智，一个个排列整齐地从书架上跳下，如被无形的手托住，缓缓飘到顾北身前，自行打开快速翻页，一本书看过，而后自行合上，再次飘回到书架。

最开始，顾北还是眼前只悬浮一本书，但很快更多的书籍从书架上涌来，十本，五十本，上百本！

纷繁驳杂的书籍在顾北跟前组成了一个半圆弧状的高达三米的书墙，星罗棋布，泾渭分明，本本书籍分明形态不一，厚薄不同，翻阅速度也有快有慢，但就是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一炷香时间过去，藏书阁千余本秘籍、杂学、各类笔记，重归原位，尽数阅毕！

顾北一挥手，所有书籍排列整齐，位置和之前丝毫不差，书架停止震动，只余漫天被震下来的陈年旧土，弥漫在藏书室的空间中，见证了刚才轻描淡写，却简直堪称仙家手段的一幕！

“咳，神……咳咳咳咳……咳咳！”

这是领路的小管事惊叹之余，猛吸了一口堪比重度雾霾的书架上震出来的灰土，而后不断咳嗽的声音。

“师，呃，咳咳……呕。”

这是凌沉震惊拜服之余，想发表言论舔一舔顾北，然而猛吸一口顶着肺了的声音。

“……”

任清芝早就闭气了，现在连呼吸声都没得，陷入真正的自闭。

见识了凌沉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顾北面无表情地再一挥手，真气所过堪比高强度真空吸尘器，灰尘都被拂到别处，那两个一直咳嗽仿佛老哮喘犯了的才缓过劲儿来。

“神仙啊，您真是神仙手段！”

小管事回过味儿来，激动地看着顾北，一副回家就要给顾北立个生祠天天烧香供着的样子。

啪、啪、啪……

凌沉这回倒是没急着说话，他在忙着拍打头顶和衣服粘上的灰，防止师尊嫌弃他的形象。

顾北对于这几人的反应自然是尽收眼中，不做评价，只是小手点着下巴，回味着刚才翻阅过的书籍。

虽然只匆匆一过，但以顾北的神魂之强，也是全部牢记在心，此时不过是静心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