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北地苦寒的粥棚前,雪花纷飞,沈清梧穿着半旧的衣裳,亲自拿着长勺为衣衫褴褛的百姓施粥。

她的手指冻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却对着那些感激涕零的百姓露出温暖而真挚的笑容。她回头看他时,眼睛亮晶晶的,说:“殿下,能帮到他们,真好。”

那时,她事事以他为先,替他打理琐事,照顾他的起居,从未抱怨过北地的清苦。

她用的东西总是最简单朴素的,却会将有限的银钱精心算计,用到安抚流民、打点关系这些他认为的正事上。

她从不曾要求他陪伴逛街采买,更不会在他处理公务时以情绪相扰。

而眼前的沈芊雪……

“景煜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芊雪的不满声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出来:“这匹苏缎和蜀锦,你说哪个更好看?我觉得都挺好,不如都买了吧?”

萧景煜回过神,看着眼前堆叠如山的衣料,又看看沈芊雪略带不满和索求的眼神,心中那丝异样的对比愈发鲜明。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勉强笑了笑:“你喜欢便好。”

然而,这样的情形一次次发生。

沈芊雪的情绪似乎总是阴晴不定,需要他时刻小心呵护,稍有不顺意便会眼圈泛红,委屈哭泣。

她索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昂贵,仿佛要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搜罗到东宫。

这一日,在京城最大的珠宝楼内,沈芊雪又因一套红宝石头面的成色未能达到她的预期,而对掌柜和工匠发起了脾气。

“你们这是什么手艺?这等次货也敢拿来糊弄未来太子妃?知不知道我大婚那日有多少命妇宗亲要看?若是丢了脸面,你们担待得起吗?!”

她柳眉倒竖,语气尖利,与平日那副柔弱模样判若两人。

掌柜和工匠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罪。

萧景煜站在一旁,看着沈芊雪怒容满面的侧脸,听着她毫不容情的斥骂,脑海中却又一次浮现出沈清梧的身影。

在北地官署,面对办事不利、导致赈灾粮延误的官员,沈清梧虽面色严肃,却依旧能保持冷静,条分缕析地指出问题所在,并提出切实的解决之法,既立了威,又收了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失态地宣泄情绪。

两幅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碰撞,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恶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够了!”

沈芊雪的斥骂声戛然而止,她惊讶地回头看向萧景煜,似乎没料到他会打断自己。随即,她眼圈一红,委屈瞬间涌了上来:“景煜哥哥,你凶我?明明是他们的错……”

萧景煜看着她的模样,揉了揉额角,疲惫地挥挥手:“一套头σσψ面而已,不喜欢便另选,何必动气。孤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先回宫了。”

说完,他不等沈芊雪反应,径直下了楼。

沈芊雪愣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了眼底一丝冰冷的怨毒。

第十章

案牍之上,奏章堆积如山,新入主东宫,各方势力需得平衡,政务繁杂远超他的预期。

他试图凝神处理,指尖朱笔却久久未能落下。

脑海中反复交错着沈芊雪尖利的斥骂与北地风雪中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眸。

不过半个时辰,书房外便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太子殿下,沈二小姐……您快些去瞧瞧吧。”

萧景煜眉心骤然锁紧,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他放下笔,深吸一口气,才起身走向前殿。

甫一踏入殿门,眼前的景象便让他脚步一滞。

数十名宫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瓷片和扯断的珠宝首饰,沈芊雪背对着他,仍在厉声斥责:“……一群没眼力的废物!拿这些次等货色来糊弄本宫?知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与本宫的大婚!若是出了一丝差错,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够了!”萧景煜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疲惫与不耐。

殿内霎时一静。跪地的宫人将身子伏得更低。

沈芊雪闻声转过身,脸上怒容未消,见到是他,倒是止住了骂声,只是嘴角依旧委屈地向下撇着,一副余怒未平的模样。

萧景煜挥挥手,甚至懒得多问一句:“将这里收拾干净,都退下。”

宫人们如蒙大赦,慌忙起身,手脚麻利地清理满地狼藉,迅速退了出去,不敢多停留一刻。

待殿内只剩他二人,沈芊雪立刻走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娇嗔,却依旧带着抱怨:“景煜哥哥,你瞧瞧他们!分明是看轻我,拿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来敷衍!你我大婚是何等大事,他们竟如此怠慢,岂不是根本没将你我放在眼里?”

萧景煜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那股熟悉的滞闷感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抽出手臂,声音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左右不过是些器物小事,何须动如此大的肝火。你若没有合心意的,便去孤的私库里挑选,看上什么直接取用便是。”

他顿了顿,看着沈芊雪依旧不满的神情,语气加重了几分:“孤刚入主东宫,政务千头万绪,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必再来烦扰孤。”

沈芊雪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眼圈迅速泛红:“景煜哥哥,你凶我?我不过是想要我们的婚礼尽善尽美,这难道也有错吗?你是不是……是不是厌烦我了?”

若是往日,见她这般模样,萧景煜早已开始软语安慰。

可此刻,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眼睛,他心底竟生不出一丝怜惜,反而涌起一股更深沉的疲惫。

他勉强压下情绪,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莫要多想。孤只是累了,你且先回府吧,大婚事宜,自有内廷司操办,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径直回了书房,留下沈芊雪一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

沈芊雪何时受过这等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