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胡玥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正是李文溪前段时间丢失的一枚小巧的、价值不菲的胸针。

“那这个,怎么会在你书包里找到的?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放进去的。”

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哗然。

鄙夷、厌恶、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狠狠扎在陈弦月身上。她百口莫辩。胡玥得意的笑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李文溪就在这群人的最中间位置,她环抱着胸口,饶有兴致地漠视这一切,而没有任何表示。

心,彻底死了。

那个下午,天空阴沉得可怕。

课间休息的铃声刺耳地响起,学生们涌出教室。陈弦月没有动。

她安静地收拾好自己那本早已翻烂的《恶之花》,像完成一个仪式。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她穿过喧闹的走廊,独自一人,一步一步,悄悄回到了学校后门的家。她在门口站定一下,没有进去,而转身走上了顶楼。

风很大,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脚下蝼蚁般渺小的校园,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和城市的轮廓。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铺天盖地的疲惫。这肮脏的世界,这充满背叛和恶意的牢笼…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闭上眼,身体向前倾倒。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坠的失重感如此清晰。她以为自己会就此解脱,坠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她没有直接死去。

剧痛席卷全身,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前,她模糊地感觉到有人靠近。再后来,是深入骨髓的、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她被秘密转移到了陈家老宅深处那间炼金禁室。

她的奶奶,那个被执念吞噬的老妇人,将她奄奄一息的身体当成了容器,妄图用残缺的哲人石力量,复活她早已死去的情人。

弦月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的炼金仪式中,被一点一点地、活生生地榨干磨碎,意识在极致的折磨中彻底消散,结束了她悲剧而短暂的一生。

但也许是炼金术的反噬,也许是滔天的怨恨扭曲了规则,弦月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极致的痛苦和怨恨孕育了最凶戾的厉鬼。她挣脱了炼金台的束缚,以非人的形态在陈家老宅和整个小镇掀起腥风血雨。

最终,在某个同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她被赶来的胡素胡玥的母亲,一位继承了家族古老手段的女性以巨大的代价,强行封印在她生前执念最深的学校后门那栋楼房里。

胡素加固了封印,抹去了大部分痕迹,关于陈弦月的恐怖故事渐渐被时间尘封,只留下“十年前有个女生跳楼自杀”这样模糊的传闻。

只是没人想到,十年光阴,加上一个心怀叵测、暗中窥探的胡玥,那封印终究敌不过陈弦月积累十年的滔天怨气,开始松动,最终在都煦无知的帮助下,彻底崩解。

卷土重来的怨灵,目标明确让所有当年参与或默许她悲剧的人,与她一同沉沦地狱。

043湮灭(十二)

李文溪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她的全身,而后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你…你不是…都煦…你是谁?!”她想尖叫、想关门,但身体却像被冻住,动弹不得。

“都煦”向前一步,踏入门内。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走廊微弱的光源,也隔绝了李文溪最后一丝希望。

公寓里只剩下小灵通里循环播放的忧郁的歌声,以及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才十年,就不认得老朋友了?”“都煦”冷冰冰地说着,环视这间凌乱的公寓,嘴角那抹嘲弄更深了,“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

“陈…陈弦月?!”她终于失声尖叫出来,“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死了!”

“死了?”“都煦”或者说,占据了她身体的陈弦月低低地重复,空洞的眼睛转向李文溪,那里面翻涌起浓稠如墨的怨毒,“是啊,我死了。拜你所赐,死得好痛苦、好痛苦啊。”

她抬起手,用都煦那细细的手指,模仿着当年钱淑仪的动作,轻轻抚过李文溪汗湿的脸颊,那触感让李文溪猛地一颤,胃里一阵翻搅。

“你怕了?”弦月贴着李文溪的耳朵说,气息钻进她的耳廓,“别怕…这才刚开始呢。十年了,李文溪,这十年你披着人皮,活得可还心安理得?在我摔得粉身碎骨的地方,踩着我的骨头往上爬,当你的模范教师…滋味如何?”

李文溪想推开眼前这个顶着都煦身体的恶魔,但双手软绵绵的抬不起来。弦月的话钝刀一样,割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不…不是…我没有…钱淑仪…是她…”

“钱淑仪?”弦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没有你这条摇尾乞怜的走狗,她那条疯狗能咬得那么准?没有你,我怎么会…被逼上绝路?!”最后一句带着撕裂般的凄厉,震得李文溪耳膜嗡嗡作响。

混乱的回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图书室那个雨天的初见、体育馆钱淑仪搭在李文溪后颈的手,还有那间昏暗器材室里传来的、让她心碎的喘息……陈弦月猛地揪住李文溪的衣领,将她狠狠掼在墙上,动作粗暴,根本不像都煦能做出来的。

“看着我!”陈弦月命令道,脸凑得极近,眼珠死死锁住李文溪,“看看你这张脸!当初就是这张楚楚可怜的脸,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我!”她的手指用力掐进李文溪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现在,这张脸下面,除了恐惧和肮脏,还剩什么?!”

李文溪被迫直视着那双眼睛,仿佛是无底的黑洞,要将她全然吞噬。她看到了当年那个绝望的自己,也看到了那个在器材室里沉沦的自己,更看到了此刻这个在恐惧中瑟瑟发抖、丑陋不堪的自己。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惧,让她崩溃地呜咽起来,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哭?”陈弦月松开手,任由李文溪滑落在地毯上,像对待一堆垃圾,“你凭什么哭?”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的李文溪,语气平缓,“十年前,你也是这样,用眼泪骗取了同情,骗取了纯良的那个我。现在,没人会同情你了,李文溪。”

“那么,你的眼泪,是要流给谁看?”

她弯下腰,手指用力抓住李文溪的头发,迫使对方抬起头:“还记得那个雨天吗?在我住的地方…你让我看你身上的伤…”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李文溪因为挣扎而敞开的领口,“那时候,你多‘勇敢’啊?为了证明你所谓的爱,不惜在我面前展示你的屈辱…然后呢?”

“我多么想要证明不是的,那不是爱,可是你却说我做了和那个老女人一样的事情…最后,步步为营,将我彻底击碎…”

“不…别说了…求求你…”李文溪崩溃地哀求,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得更紧,像要把自己藏进地板里。

“求我?”陈弦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而残忍的快意,“当年我跪在所有人面前,求你们放过我的时候,有谁听吗?!你们听了吗?!钱淑仪听了吗?!你听了吗?!”她猛地将李文溪从地上拽起来,力气大得惊人,“起来!别像条死狗一样!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她拖着踉踉跄跄、浑身瘫软的李文溪,径直走向公寓的阳台。巨大的玻璃推拉门外,是城市迷蒙的雨夜,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

陈弦月拉开玻璃门,阴冷的、裹挟着雨丝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李文溪一个激灵,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看啊,”陈弦月指着外面漆黑的雨夜,声音像寒风刮过,“像不像,十年前我跳下去的那个晚上?风也这么大,雨也这么冷…站在这里往下看,是不是很美?”

她转过头,那张属于都煦的脸上,露出极度扭曲的笑容,“可惜,那次没摔死我,反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让我在那个炼狱里…多受了那么多罪…”

李文溪被她按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眼下是令人眩晕的、数十米高的虚空。她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栏杆,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里,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