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与柳文安相对而座,疲惫地盯着案上的纸张,眉宇间尽是?愁色。
申城收复回来了,物资有盆有锅,可就是?少粮,至于他们自己?两手空空,身上所有口袋一样重,没粮啊!
“不知宁郡地军队何时到达,期望他们能?带足粮食。”
行?军在外?,怎么可能?带有多的粮食,吴参将两千军卒就仅够六日嚼用,宁郡地是来剿杀乱军不是来震灾的。
按照以往平叛流程,大军多是?当地征粮,朝廷拨粮是大军将要到达目的地时,粮草官才会出动运粮,可万万没想啊,铁勒申城破得容易,燕军收得......也容易啊,整个过程犹如过家家,除了赚开城门费了些力外?,乱军几乎只虚晃一枪,便舍城而去,须知他们最初目标是?赚开城门震慑乱军以示朝廷威严,然后围守申城等宁郡地支援,结果前后不过一时辰申城就打了下?来。
吴参将很兴奋,柳文安很?懵逼,秦王很?疑惑!
一夜未眠的柳文安眼眸越发鲜红,发困地抹了把脸道:“学生先去打听申城近日发生的事。”
或许是‘白发孝子’的名头传到了城内,也或许是?柳文安下?午灭火的行?为让人信服,活下?来的老人见她一头白发加红眸,有些?不敢确认地追问是‘白发孝子’乎?
确认后拉着她的手哀哭不止,言他活力六十余年,平生第一次碰见申城被破,满城活下?人者不过二三?成,人间地狱啊!人间地狱,刘原山卖了满城百姓,死了也要下油锅的啊!!!
申城城破事发突然,申城居民茫然间就落入异族手中,像待宰的羊羔般被肆意虐杀,将活人捉了排队砍杀,杀够了又向每家每户讨要?银钱,他们不敢不给,如此往复三?日,家中财物都尽了,那黑心肠的元贼又来收刮粮食要?钱,俺们哪来的钱予他们,不给就杀,就抢,俺的孙孙才三?岁就这?么没了啊......
老人紧紧抓住柳文安衣角,哭得几乎晕过去,柳文安怕他背过气连轻拍他枯瘦的背脊,感受到?凸现的背骨,柳文安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旁人泣声补充:“后来见俺们实在无?油水可榨,竟开始收拢妻女,竟要?卖给牙人换钱,俺们想逃,可城门紧闭怎么逃啊,逃不出去啊!”
申城那是?人住的地,分明就是?捕猎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啊!!!
百姓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如同大石头将压在柳文安心头,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丝声,直到?军卒找来,才将她从窒息的容间中救出,掩饰下心中的无力落荒而逃。
到?了傍晚,柳文安才发现竟是柳二姐等人来了:“姐,你们怎么来了?”
柳二姐扑到跟前见她又换了衣裳,就明白她肯定又受伤了,手举在空中却打不下?去,只能?无?力地垂下?手双膝一曲给她跪了下来:“弟,姐求你了,保重好自己好吗?”
“姐,起来”
柳二姐像发了疯地抓住她,声音凄厉:“俺不起来,秦王在哪?俺去给他磕头,求他,求他给俺柳家留个香火,俺来抵命行不行啊!!”
众人连忙搀扶劝慰,柳二姐拼力挣扎嚎啕大哭,抓紧了柳文安衣角,死死地瞪望她,看得人心酸不已,至到?柳文安两指向天保证,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上战场厮杀,柳二姐才被屯里婶子扶进屋里。
柳文安垂眸将衣角整平,抬首就见莫姚春立在她跟前,僵冻的嘴掰出一个折角:“怎么?你也要?劝我”
莫姚春抿紧唇角递上一块略干净的帕子,轻叹:“你也太拼了些?。”
身后的莫正涵看到?这?一幕怒发冲冠,刚想冲上来就被其它人捂住嘴带了下去,两只手无?力地伸向空中,无?声地散着愤怒:你是女郎,怎能?如此大胆??????
“你们怎么来了?”柳文安没有接过方帕,抬首看了看天色,重新问起了先前的问题:“你们是赶路过来的。”
莫姚春收回帕子道:“先前秦王派出的大人回来了,俺们就跟过着来了。”
“大人回来?竟找到?村里了?”
“我去青云山查看,正巧遇上。”莫姚春垂下?眼,想到?眼前人曾说过,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既然跟不了军队,那能不能去青云山碰碰运气?
哦?柳文安神色一动,三?个侍卫,目前仅两人回归,不知剩下那人又何时能回归?
秦王背后有朝廷才叫秦王,只身无?权无?人的秦王不值钱,只比百姓多出一个称号而已,申城时的暗箭伤人便是?佐证,若秦王身边有兵卒,也不会到?现在还跟吴参将维持虚假的和平。
第44章
待天幕彻底暗沉后柳文安才进屋面见秦王,对一旁瘦黄的侍卫点点头,将?在?城中所见所闻一一道?出?,言罢屋内沉寂无声,过了好一会秦王才沉沉地指着侍卫让他将?事对柳文安说了一遍,又?谈论了申城安排等事宜后,才面带愧色地将柳文安出了房门,傍晚柳二姐那声啼哭他也闻之,想到眼前人一派赤子之心,数次救援他,心里也是软和一片。
与秦王分别后,刚下刺史府就见洪屯人眼巴巴地望着府邸大门,见他出?来连忙将?他围住,还未说话就听见前方一阵响动,举目看去,眉头一挑,眼里闪过一丝玩弄,这时候才来回报?看不见吴参将头蛮铁的。
见吴参将?带人气势拽向近前,看向莫姚春的眼神让柳文安心生不喜,嘴角扯出?一抹讽刺:“吴参将?劳苦功高,学生还准备向殿下要扫寻找吴参将呢!”吴参将收回落在?京城莫家女郎身上的目光,这会也不再意对方话中的讽意,神情溢几分志得跨到柳文安跟前,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他几前,扯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先前担心刀剑无眼伤到文安,见你无恙本将?倒放下心来。”
柳文安嘴角一勾,意味不明地回了个‘哦’字,脸色却明明白白地露出?蔑视之态,迎上吴参将?不善的表情,柳文安似笑非笑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吴参将?不是要回禀秦王吗?学生就不多留参将了?”
在战场上险些被人暗箭伤人,是谁主使彼此心知?肚明,到份上还会维持面上和平?
吴参将?嘴角搭了下来,两手伸在空中虚对他颈脖一折,嘴里轻轻发出?一声:‘啪’,收回手盯着柳文安展出一个阴侧侧的笑容,见柳文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收拢了笑,冷森森地扫过他,擦身进府。
回首见吴参将没入府中的背影,柳文安虚起眼,摸了摸自己脖颈,心里漫无边际地乱想,虚空断颈还发出?声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三大五粗的吴参将能做出来的动作,难不成?吴参将?心中还住着一个斯文病娇?
好不容易平复好情绪的柳二姐见到吴参将明显的敌意,一颗心又?猛地在?空中,紧张地看着自家弟弟:“弟,你......”
“没事”柳文安收回神,拉住柳二姐轻声道?:“姐,或许再过一旬我们就能回家了。”
真的?柳二姐俱是惊喜,身后的其它洪屯人尽是兴奋之色,把吴参将?一事抛到一边,忙围住柳文安询问详情。
根据侍卫大哥所言,宁地郡军队由王奔老将军万兵卒剿杀乱军与铁勒人,不过申城现已收回,重?建救灾才是重?重?之重?,圣上应会让王奔将军并其它军队一起收回聊城,又?或者直接北上迎敌铁勒,彻底扫荡前朝余虐驱逐外族,收复河山。
待等朝廷震灾的官员到申城时,他们就可以领了救济回屯安置,算算日子侄儿或是侄女应是出生了吧?
也不知大姐如何了?可有粮?有洁水饮用?
洪屯人带着回屯安生的希望下去整顿休息了,可竖直自家弟弟性子的柳二姐仍拉着她担忧万分:“弟,你跟吴将军?”
柳文安望了望身后的刺史府,安慰地拍了拍二姐手轻声道:“安心,你何时见过你弟吃亏?”
说着拉着二姐往安置处走,见她还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用手在脸上勾出个鬼脸逗她:“放心吧,有秦王在?我?没事的。”
“弟”柳二姐一把拉住她,盯紧了她眼,怔声道:“咱们回屯安生过日?子好吗?大姐还等着你回屯呐。”
夜色降临,灰蒙蒙的天幕下除了燃尽的房屋散着余烟外,没有一丝人间烟火,任凭寒风刮过,寂静无声,空旷得可怕,被熄灭的屋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魔鬼,张牙舞爪地等待吞噬生人。
柳文安垂眸望向柳二姐,不远处灯火彤彤仅照一方之地,脚踏亮上身却隐入暗中,看不清神色:“姐,弟弟意愿你难道不知吗?”
“不”柳二姐惊惧地抓紧她的手,身子微瑟目露哀求:“弟你.....”
“嘘”柳文安食指坚在?嘴上,声音放得很轻,说出?的话却很确信:“奶奶在离世时告诉你的罢?”
二姐不是观察仔细的性子,她自信无论是声音、行?走,或是举止,十几年来从未现过一丝女儿态,二姐怎么会突然知道自己真实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