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储圆圆歪脑袋想着说:“也不是不可以...”她又去看客厅照片墙上,王垠丘给齐满米拍的那些照片。储圆圆伸手东摸摸西摸摸,齐满米跟在后面对她吹哨子。

他非常宝贝他和王垠丘一起装扮的家。厅堂里每样家具都是他们到处淘来的。原本有的那张沙发没换掉,但是齐满米给它铺了一块很大的毛毯,然后放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抱枕。他和王垠丘没事就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视。

他们把春晓苑里那盏琉璃小灯带过来了,仍旧放在沙发侧边的小台子,让它慢慢转着。

餐桌上,储圆圆大谈在欧洲的见闻。谈到后来,王垠丘伸手制止了她一下,说:“齐满米困了,他明天还得排练。”

储圆圆哦了声。王垠丘和齐满米送她出门。储圆圆站在门边,看他们两个揽在一起朝她挥手道别。储圆圆又歪头思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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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椒831”回复跟帖说:“抱歉,打字学得很慢。但现在已经比以前快一点了。你可能在电视上看不到我的,歌舞节目后面的伴舞好多好多。我先打这么多了,玩太久电脑会被唠叨。”

齐满米关掉了电脑,站起身伸了下懒腰。他伸完懒腰,习惯性地就下腰一下。王垠丘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拿起餐桌上的果汁喝了口。

王垠丘回到卧室,躺进被子里的时候,从被窝里摸出一个盒子。齐满米在盒子上贴了小纸条:生日快乐。王垠丘拉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支银色的诺基亚3310。王垠丘冲到杂物间,把正在下腰的齐满米捞了起来,问道:“你疯了?那么贵买来有什么用,我给谁打电话?”

齐满米想了想,好像也是。他当时就是想着王垠丘都送他电脑了,他也要攒钱送个贵的。手机是一个同事推荐他买的。买完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那天,他们抱着手机盒并排坐在床边。王垠丘说:“还是去退掉。”

齐满米啊了声。王垠丘转过头看他,说:“你再啊一声听听?”

齐满米试着张开嘴,又啊了声。

“小米椒831”后来在帖子里写,他开始能发出一点声音了,像小孩子刚开始咿呀想开口说话那种。他给伴侣买的生日礼物拿去退掉了。他们拿钱去餐厅吃了一顿好的。

01年初,他开始能一点一点往外蹦词语。

他如同第一天认识世界一样,指着窗户说“窗户”,指着树说“树”,指着雪说“雪”。王垠丘指了指自己,逗齐满米说:“叫我什么?”

齐满米指着他艰难地开口说:“王...王垠...”

王垠丘说:“笨蛋啊,叫我老公。”

王垠丘自己说完脸刷地红了,齐满米也立刻红了脸。他们两个又转回头去看电视。齐满米后来看着看着电视,尝试叫了声:“老...老公?”

王垠丘感觉自己整个人麻了一下,打了个哆嗦。他捏着齐满米的脸,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叫这个。你再叫一声,我就该冲去把电视台大楼给你买下来...”

第38章 后新婚(二)

“小米椒831”在帖子里问:“那个头顶的红灯是什么意思?不是,是网页的边边上的红灯一直跳一直跳。”

有人告诉他,那是代表有人回复了他的帖子,他直接点红灯进去看就能看到回复的内容。

“小米椒”礼貌地回复:“谢谢你。”然后打上了一个笑脸。

他现在甚至学会了一些网络语言。他和王垠丘说,还有很多据说在海外的人也在看他的帖子。虽然他只是偶尔想起来,就像记流水账一样点开帖子记一笔。他在帖子里写,他们春节前回了一次春晓苑打算打扫打扫家里卫生。到家门口,发现门上被谁泼了猪血,还有小孩子那种歪歪扭扭的字,说他们身上有病,他们那类人都有传染病的。

齐满米和王垠丘看到门上花花绿绿的颜料字呆愣了半天。王垠丘想办法擦了蛮久,门上的脏污也没办法完全洗掉。他们下次去的时候,买了一桶颜料,把那扇房门漆成了漂亮的天蓝色。梁阿宝上楼下楼的时候,那扇天蓝色的门特别显眼。除夕前后,那扇门就会开开关关几次。王垠丘站在门边,朝下面一层的齐满米喊:“我看到你偷吃袋子里的肉干了,进家里再吃都不行吗?”

齐满米咬着肉干,艰难地发出一个词语:“不..行。”王垠丘无奈,打开门等他。

齐满米自从有点能开口说话了,就莫名觉得“说话”这件事很新鲜。他进门和沙发打招呼,和电视机说你好。王垠丘听着他磕磕绊绊在那里和全世界认亲。

老乔来找他们玩,问除夕能不能加入他们。林巧儿去世不多久,就有人来问他还再不再娶。老乔每天埋头在裁缝铺拿粉笔块在布料上划线,裁剪、缝制,摸着某块靛蓝色的布料,心里还是会无端地想起林巧儿。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孩子。林巧儿头一次拒绝他的告白的时候,老乔抓着王垠丘和冒冒找了个山坡说要跳下去“殉情”。王垠丘和冒冒坐在山坡上等了他半天,老乔又灰溜溜下来,握拳说大不了他再告白一次。

老乔妈跟他说新的也不见得会不好,总要再结婚成家的。老乔说:“我不是成家了啊,我老婆是林巧儿啊。”

老乔进春晓苑的时候,拍了拍王垠丘说:“我和你,已经是本城区所有妈眼里的反面教材。”

“小米椒”后来年后回家打开电脑发帖说:“和大家说,今年回家过年也很开心。我们的朋友和我们一起过的除夕。他们喝了好多酒。我因为不会喝酒,就喝了好多汽水。”

老乔醉倒后趴在沙发上不肯起来。王垠丘醉醺醺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窗外已经开始放迎新赶年兽的炮仗。齐满米还在那儿听《难忘今宵》。王垠丘朝他招招手,说:“过来扶我一下。”

齐满米跑过去。王垠丘把卫生间门关起来了。他搂着齐满米晃来晃去说:“这是不是我的小年糕?”

齐满米发现王垠丘真喝醉之后就会变得特别不一样。他亲舔着齐满米的脸颊,说尝不出是什么馅的年糕。齐满米还认真回答他:“没..有馅。”他的意思是,年糕没有馅的。王垠丘坚持认为年糕是有馅的,齐满米应该是豆沙馅的。

他要扒了齐满米的衣服看看是不是有馅。齐满米被他弄得很痒。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差点摔进浴缸里。王垠丘抵抱着齐满米,两个人的嘴唇吻在一起。王垠丘在齐满米的下唇上咬了一口,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我们没病,知道吗?”

齐满米看着他,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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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年是给林巧儿过完周年祭再走的。齐满米买了一堆这边的特产拿过去给那边的同事。年后上班的时候,他就疙疙瘩瘩地招呼大家:“啊,这个,还有...”

那天回家的时候,王垠丘系个围裙在厨房炖大棒骨。齐满米抓着写满字的纸给他看。他写:有同事问我,和你到底是不是表兄弟关系。

王垠丘举着汤勺转回头问:“你怎么回答?他们没再说别的?”

齐满米摇摇头。

那时虽然通讯尚未非常发达,信息也无法迅速地从一个地方传递到另一个地方。但是关于他们的流言有一天终于还是抵达了他们居住的城市。

“小米椒831”有一段时间没在网上发言。他后来在帖子里更新:“如果你们碰到那种问话,会否认吗?他叫我就否认就好了。我想我幸好现在还不能好好说话,我就假装我说不清楚话。如果我们这真的是病,康复的时候,我会不爱他吗?”

第二天同样的问题,齐满米写在纸上问了那位社会纪实栏目的导演。他们电视台有一档非常有名的社会纪实栏目。导演找上齐满米的时候,问起他最近流传的关于他的事是不是真的。齐满米那时刚从节目录制现场下来,浑身是汗地喘着气。他只是瞪着眼睛呆坐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天那位导演跟齐满米说,目前可能光他们这样的男性同性恋者就有500到1000万,如果这是病,这场病的规模非常大,如果这不是病,总要有人肯说出自己是健康的。

他们坐在休息区的茶水桌两端,心里其实都没有某个确知的答案。导演想做一期节目真实地记录一次这几百万人口的群体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齐满米摆摆手,在纸上写:我下去换衣服了。他跑下了楼。

那天王垠丘下班早,来电视台大楼楼底等他。他们去常去的小饭馆下馆子。王垠丘买菜做菜有间歇性暴躁期,前一天还特别耐心炖大棒骨,后一天就把围裙一甩说他再也不做菜了,每次做完一身油腻,洗都洗不掉。齐满米捞一捞袖子说,不如他来做。齐满米就做过一次菜,煤气灶的火开到特大之后,烧每样菜都是用特大火在那儿烧。他还很疑惑地问王垠丘为什么他做菜就是特别容易焦。王垠丘敲敲他的脑袋,问:“你说呢,你说为什么?”

两个人都不想做菜的时候,他们就去一间价廉物美的饭馆随便吃点。齐满米望着饭馆的墙面镜里映出来的他和王垠丘。今年王垠丘已经满三十岁了。经常有人问起他怎么还没结婚。王垠丘那次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和齐满米笑说:“我一开始说我离过婚,后来又说我丧偶啊。反正什么都编过了。”

他们坐在挤挤挨挨的小厅堂里,地板砖滑溜溜。每张餐桌上升起饭菜的热气,齐满米觉得那就是他学过的词语“人间烟火”里的“烟”。他们吃过饭走出饭馆,齐满米因为发了二月份的工资,一定要请王垠丘吃一支美士琪霜淇林。两个人冻得牙齿发抖,又因为太贵,硬生生吃了下去。

齐满米回家就开始闹肚子。王垠丘拿一只肉色的热水袋滚着他的肚皮,陪他看天气预报。外面又开始飘一点点雨夹雪。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可能会有小雪。齐满米两只手有点冷,就放进了王垠丘的毛衣里面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