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突然毫无征兆地抽身离开，不仅过得很好，甚至在他无法触及的领域风生水起、光芒万丈，这严重挑战了他根深蒂固的权威感和掌控欲，让他根本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他只是想要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而已。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试图用这种扭曲的逻辑来麻痹那颗早已慌乱失措、疼痛不已的心。

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终于来了。

许星漾因其在战地报道中的杰出贡献、非凡勇气和深厚的人文关怀，受邀参加一个极具分量的国际新闻颁奖典礼，典礼在国内一座大城市举行。

沈聿怀几乎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手段，不惜代价，才弄到了一张极其难得的内部入场券。他甚至想方设法，绕过了严密的安保，潜入了后台区域。

在一条相对安静、连接主会场和休息室的走廊尽头，灯光有些昏暗，他终于堵住了那个让他这些日子以来魂牵梦萦、痛苦不堪、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身影。

“星漾……”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小心翼翼。

许星漾闻声回头。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面料昂贵的定制礼服，颜色是沉稳的深海蓝，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妆容精致却不过分张扬，眼神明亮而平静，周身散发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从容与自信。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她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像是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随即迅速恢复了惯常的、礼貌而疏离的表情。

眼前的沈聿怀，让她几乎有些认不出来。

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矜贵冷傲、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和掌控感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异常憔悴和……落魄。

眼底有着浓重得无法掩饰的青黑，下巴上甚至冒出了凌乱的胡茬，昂贵的西装穿在身上也不再笔挺熨帖，反而有些皱巴巴的，领带也松了。

他身上所有的骄傲和锐气似乎都被这段时间的煎熬磨平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狼狈。

他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有以往的强势、命令和理所当然，反而带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乞求和脆弱。

“星漾……”他艰难地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挤出来，干涩而疼痛，“那五年……我们在一起的那整整五年……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是真的吗？就没有一点点……值得你留恋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彻底放下了所有姿态、骄傲和伪装，露出了内里最原始、最不知所措的真实。

许星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爱入骨髓、为之付出一切、如今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澜的男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讽刺，只有一种历经千帆、看透世事后的平静和透彻，仿佛在审视一段与己无关的过往。

“真的。”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那五年，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对我的每一次好，带我去吃的美食，送我的礼物，甚至那些你自以为是的‘保护’和‘照顾’，都是真的。”

沈聿怀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希望之光！

他急切地向前半步，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许星漾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把被冰淬炼了千万年的、最锋利的锥子，精准而残忍地、毫无余地地击碎了他刚刚升起的、所有可怜的幻想。

第二十一章

“但是，沈聿怀，你现在还不明白吗？”她的目光清亮如镜，映照出他瞬间僵住的、惨白的脸。

“那五年，你不是在爱我。”

“你是在透过我，爱着那个你青春里求而不得、耿耿于怀的江露晞的影子。”

“你把你当年想对她做而来不及做、没能做成的一切，所有未能付出的温柔、耐心、呵护、浪漫……甚至那种带着遗憾的、自我感动的付出欲……全都加倍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唇角极淡地、几乎看不见地勾了一下，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对自己的嘲讽，“是那个直到最后一刻，被现实反复扇了耳光之后，才终于看清自己只是个可悲替身的……傻瓜。”

轰！！！

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带着雷霆万钧、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砸在沈聿怀的天灵盖上！瞬间击碎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把他一直不敢直视、拼命掩盖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大声否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可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却在此刻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无比清晰、无比残酷地串联起来

为什么他第一次见到许星漾时，会那么主动，那么急切地追求？是不是因为她某个角度、某个神态，隐约有那个记忆深处求而不得的影子？

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却会因为无意中听说江露晞高中时爱吃某家老字号的甜品，就不惜绕大半个城市去买来送给许星漾？

他当时满足的，到底是许星漾的笑容，还是自己填补了某种遗憾的想象？

为什么他明明对虾过敏，却会下意识记住“她”爱吃虾，甚至后来江露晞出现后，他可以为她破例，忍着不适为她剥虾？

他当时想的，是许星漾从未得到过的待遇，还是终于为记忆中的“她”做成了这件事？

为什么他会在许星漾问他过去感情经历时，那样清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描述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那不是在坦诚，那是在透过向现任讲述，反复咀嚼和重温那份遗憾！

原来……原来……

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他对江露晞那种连自己都骗过了的、莫名的“念念不忘”和一次次下意识的偏袒，根本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

仅仅只是……对青春遗憾的一种偏执性的耿耿于怀！是一种求而不得、永远觉得“未完成”的执念在作祟！

而他真正习惯的、依赖的、沉浸其中的、甚至早已融入骨血而不自知的……

是那五年里，许星漾这个真实的人，带给他的温暖、默契、安心和那些琐碎平凡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他不是在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和现任女友之间痛苦纠结！

他是早就爱上了那个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给他真实温暖的许星漾！却像个彻头彻尾的睁眼瞎一样看不到！反而用尽各种愚蠢而残忍的方式去伤害她、推开她，以此来祭奠和维护那个早已虚幻不堪、自我美化的青春执念！

巨大的、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