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疏离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苏雾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顾婉笙，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得体的弧度，落落大方地回应：“有劳顾小姐挂心。夫君一切安好，我照顾他，是为人妻的本分，不觉辛苦。”

她声音清越，语气坦然，那一声自然而然的“夫君”，如同最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谢云归的耳膜，让他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

曾几何时，她口中声声唤着的，是“表哥”……

顾婉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苏雾会如此从容应对。

她身旁一个交好的贵女见状，故意拔高声音，看似打趣实则刁难：“说起来，卫夫人与谢世子还是表亲呢！当年卫夫人待字闺中时，对世子爷可是……呵呵，情深义重，京城谁人不知？如今嫁作人妇，想必早已放下前尘了吧？”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在苏雾和谢云归之间逡巡，充满了看戏的意味。

顾婉笙适时地露出些许委屈和不安，悄悄拉紧了谢云归的衣袖。

谢云归脸色微沉，心中烦躁更甚，既厌恶旁人提起旧事，又隐隐期待苏雾的反应。

然而，苏雾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看谢云归一眼，只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位姐姐说笑了。年少无知时，确曾给世子添过不少麻烦，如今想来，实在惭愧。幸得陛下赐婚，嫁与将军为妻，往事已如云烟，休要再提，以免惹我夫君不快，徒生是非。”

第十三章

她的话语清晰，态度坦然，将那段不堪的过往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年少无知”和“麻烦”，并明确划清界限，将卫峥置于不容侵犯的地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谢云归的心上，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自以为是的“特殊”砸得粉碎。

她竟真的……放下了？如此彻底？如此……轻松？

谢云归看着她在众人或惊讶或钦佩的目光中，依旧从容自若，那份他曾不屑一顾、甚至厌烦的美貌，此刻在沉稳气度的加持下，竟耀眼得让他无法直视，心中醋海翻波，五味杂陈。

数日后，一次宫中宴饮。

谢云归坐在席间，心绪不宁，脑海中反复浮现苏雾在赏花宴上疏离淡漠的模样。这时，邻座几位宗室子弟酒酣耳热，言语间愈发肆无忌惮。

一人嗤笑道：“要说那卫峥，命是挺大，昏迷那么久！听说伤及根本，以后能不能上马提枪还两说呢！啧啧，空有个将军名头罢了！”

另一人接口，语气猥琐：“可不是！白瞎了娶那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你们说，这冲喜冲来的媳妇，卫峥那身子骨……消受得起吗？岂不是暴殄天物？哈哈哈！”

这些污言秽语，如同毒刺，狠狠扎进谢云归的耳朵！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苏雾清冷的面容，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头顶！

“啪嚓！”

他手中的白玉酒杯竟被硬生生捏碎！

碎片割破掌心，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满座皆惊！所有人都愕然看向这位素来清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国公世子。

谢云归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目光如寒冰利箭般射向那几人，声音冷得能冻彻骨髓：“卫将军为国征战，身负重伤，乃国之功臣！尔等在此妄加非议，言语龌龊，是何居心？！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

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竟让那几个宗室子弟瞬间噤声，面色讪讪，不敢与之对视。

整个宴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谢云归这前所未有的失态震惊了。

清冷的世子爷，竟为了维护一个“外人”的夫人，当众发如此大的火？

谢云归却不管旁人如何想，他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那股莫名的愤怒和酸涩，几乎要将他吞噬。

将军府内，这段时间却洋溢着一种久违的、小心翼翼的喜悦。

最大的喜讯来自于苏雾的妹妹苏凝。

在将军府不惜重金请来的名医悉心调理下，加之环境安宁，无人打扰，苏凝的病情出现了显著的好转。

苍白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咳嗽减轻了许多，甚至能在天气晴好时，由丫鬟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几步了。

苏雾每次去看她，妹妹都会拉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觉得我好多了！这里的药好有效，嬷嬷对我也好！姐姐，你过得好吗？将军对你好吗？”

看着妹妹充满生机的模样，苏雾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她紧紧抱住妹妹瘦小的身子，声音哽咽：“好，姐姐很好，将军也醒了，一切都好。凝儿，你要快点好起来……”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付出，在妹妹日渐红润的脸颊面前，都变得值得。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暖意融融。苏雾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峥的床榻边，手里拿着一本兵书，轻声为他读着。

苏雾的声音轻柔平和，读到一个关于以少胜多、险中求胜的经典战役时，她不禁放缓了语速，带着几分赞叹。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极轻极沙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水……”

第十四章

苏雾读兵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榻上的男子。

卫峥依旧闭着眼，眉头微蹙，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

苏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强压下激动，手微微颤抖着，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用小巧的银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润湿他干涸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