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调转了头,走出寝室。
手机来电显示着,7个未接,6个来自母亲。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过去。母亲鬼哭神嚎的叫我赶快去医院。我以为玫玫的伤势有变,也没多想拦了辆的士,直奔医院。
到了病房就发现我又一次上当了。玫玫安静的躺在床上,母亲在慈祥的喂她喝粥,母亲一勺一勺细心的喂她,把粥吹凉了送进女儿嘴里。小妹妹安安也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我去了,毫不掩饰的说:“妈,哥来了。哥一定喝了酒。”我在一旁想:安安你毒!
我刚开始死活不承认,安安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说:“我一看你那眼睛和脸色,就知道酒精过度,不信你过去让妈闻闻。”
于是免不了受母亲一阵臭骂。母亲骂我时我就看见安安在得意的对我挤眉弄眼,我回敬她一个凶狠的威胁式眼神,被母亲发现,狠狠的敲了我脑袋一下。我捂着生痛的脑袋,发现安安却幸灾乐祸的笑得很得意。玫玫也笑了,坐在床头,乖巧温顺的笑,温温柔柔。
我看着依旧纯净斯文的玫玫,我就以为昨天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误觉。玫玫依然是我心爱的妹妹;依然文静幽雅;依然好象冬暖夏凉一样的性情;依然让看着的人感到很舒服。
我以前计划着一进病房就质问玫玫胡柯那件事到底怎样的,但是我看着她那么柔弱的眼神,病兮兮招人疼的微笑,我就知道我的计划一定会被隔离。
母亲继续喂受伤的女儿喝粥,安安继续看她的报纸。我坐在窗户边,冷风吹进脖子,把酒意彻底的清除。我清醒的看着玫玫那么满足的喝母亲送去的粥,偶尔对我投过一个幸福的笑。我有戒心,我就疑惑那和平时无异的笑容,意味深长。
这时安安看见一个新闻,呼天喊地的招呼我过去看。我看她那样惊慌失措的样子,想一定是什么大事,赶快跑过去,挤着她身边坐下――“某高三学生,受不了学习压力,从教学楼纵身而跳……”安安念着,带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原来真的有想不开跳楼的,我立即想到我高三拼命那会儿,不堪回首的过往,想想都是后怕。
母亲无限惋惜的说:“什么事那么想不开啊!才那么点小破年纪就轻生,叫父母怎么办啊?辛苦养大的宝贝就这么……”母亲唠叨个不停,末了不忘提醒她的三个儿女引以为戒。
就看见母亲身后的玫玫,用我从来见过的眼神,犀利的看着我这边。我纳闷到底是什么使那么一个安详宁静的女孩在瞬间变得那么狰狞。顺着玫玫的眼神,我注意到安安,小妹妹安安正靠在我身上,左手紧握着我拿着报纸的右手,嘴里还嘀咕些她自以为是的感慨……
我猛的想到什么,觉得一个寒战。玫玫说她爱我。
安安没过多久就瞟了她姐姐一眼,然后不动生色的把手移开,身子也离我远了点。我再看看玫玫,她又变回那个让人心疼的柔弱天使。
我感到心里立即就复杂起来,胡柯受的那一耳光,胡柯在我门外的哭喊,还有荷包里沉重的画纸――我知道里面包裹着怎样的秘密。
再过了一会安安就以空气不好为由,坐到窗户下去了。
我突然就为胡柯的冤屈而不满,为小妹妹受的镇压而心惊。我突然就想把这全部的失望发泄在躺在床上娇娇弱弱的玫玫身上,于是我忽的站起来,用从未对她有过的严厉冲她喊:“你凭什么那样做?!”说那句话时母亲好刚又盛了点粥,我大声的责骂差点令母亲手里的碗吓得摔到地上。
“阳啊,你这是怎么了?干什么那么大声对妹妹说话!你疯啦?”母亲一回过神,放下碗就来责备我,强行按住我的身板。
玫玫先是愣了一下,随而用空灵的大眼睛幽怨的望着我,那表情的委屈,使我又一次以为我在错怪一个拥有善良纯洁心灵的女孩。
我为了弥补刚才大声责骂玫玫而受的内疚,我激动的翻出荷包里的画纸,从来没有过的紧张让我双手发颤,母亲一直不满的唠叨更增添了我的愤怒。我把画纸展开,用力的摔在玫玫的被子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毒歇心肠?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画纸被敞开在床上,纸上的深深的折痕可以代表我反复打开画纸的频率。
“到底是怎么了?啊?怎么回事?好好的两兄妹,什么事不能解决非要吵闹让外人看笑话吗?”母亲一边大声的劝,一边按住愤怒边缘的我,母亲担心我会气急而对玫玫动手。
其实当我看见玫玫那副好象是她更委屈的样子,我也是不真的想要打她。只是她害得我与女友分开,害得胡柯要嫁给并不爱的大人物的儿子,她害得我以为,在她美丽干净的外表下,她还有着完整的善良,她害得我以为她可怜柔弱需要我的拼命的同情……我想要讨叫个明白。原来她是个美丽的妖精。
“你你……你这个妖精!”止不住的就骂了出来,对象是我曾经深爱的妹妹。
玫玫终于低下了头,我就看不见她的表情。
“杨阳你真是疯了!你干什么这样!啊?你是不是喝酒喝醉了还没醒?”母亲为了保护女儿,歇斯底里的吼,带着严厉的语气,拼命的拉住我,“你是不是没认出她是谁?她是你妹妹啊!你难道还真要打她不成!她已经那么可怜了!你明明知道妹妹不能说话你还那么欺负她!安安!安安快过来,拉住你发疯的大哥!”
母亲叫安安过来拉住我,再后我就看见一滴泪,平滑的顺着脸滚下来。
泪水不是玫玫的,也不是母亲的。但是泪水从那么女性的脸庞掉落,梨花带泪的可怜不过如此――那是小妹妹安安的。
安安哭了,我这才暂时停止了发疯。我心疼的走到这个我以为不用深思就能一眼望穿她的心境的小妹妹身边,我抱着她:“安安,你哭什么?好妹妹,哥可没骂你啊……”然后我就看见,从妹妹颤抖不止的额头下,若隐若现的的疤!
安安一直是坚强的,性格大儿化之,外向乐观,很少哭泣,很少挂念小事,有男儿般的豪气,有简单透明的脑筋。但是安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流泪,还哭得那么凄惨。我一时没了主意,我笨拙的抱着小妹妹,我轻哄她:“乖啊,别哭了……安安最乖了。安安不哭……”
抬头就又撞见玫玫那种让我吃惊的眼神,盯着我和安安,近似乎仇恨。
母亲一定也看见了,母亲焦急的赶过来,对安安说:“哎呀,安安!你在这里搅合什么?你先回去,那么大个人了还动不动就哭。”母亲说着又去拍着小女儿的背脊,我突然觉得年迈的母亲,在我们三兄妹面前那么手忙脚乱。我心一下就软了,我说算了我送安安回家吧。
母亲说好,抹着泪叮嘱我们过马路要小心。
走出病房前一秒,看见玫玫目光温柔的抚摸着被摔在床上的画纸,她那么安静,好象一切都跟自己无关,她轻柔的把画纸展平,目光温和,深情流露,那一幕,就触动了我心底最深的那根弦――她仅仅是我那可怜的哑巴妹妹。
最最令我崩溃的是,那滴落在画纸上的一滴晶莹的泪,犹如黄昏时分凋落的残凌的玫瑰。
三十五、被绑缚的善良(下)
我和小妹妹安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安安已经抹干了泪,平静了下来。寒风吹得她粘了泪迹的脸上红了一大片。她额前的刘海就那么时尔被风吹起,也时尔让我看见那块残不忍睹的疤痕。我忍不住问安安你刚才为什么哭。
安安沉默着,很久了才说出一句我搞不懂的话:“姐姐是哑巴,所以我不战而败。”
这句话让我本就很混乱的脑袋更加的搞不清楚状况,我再问,她也不说话了,眼神晃荡的盯着脚尖。我就思索着要不要告诉安安她的胡柯“嫂子”和玫玫之间的事。
“哥,这几天不习惯吧?”安安突然问。
我说是不习惯,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习惯。
“因为姐姐不在。”安安说,望着天际,好象在笑,其实有着微微的无奈。
“她?你姐姐心肠可真毒!安安你不知道而已!算了,不提也罢。反正,我不可能为了一个那样心机深重的女人而不习惯。”我愤愤的说,说那话时完全想不到玫玫平日里每天为我剥的两个光华晶莹的鸡蛋时的温柔。
我在寒冷中,我就想象不到夏季时分对冬天的清凉的向往。
安安看了我一眼,深沉,无言。
我们两兄妹就继续走。一路上我猛生了一个念头:干脆住校算了。
回到家不久,就十分意外的看见母亲也回来了。母亲那样急匆匆的进门,直径朝玫玫的房间走去:“玫玫叫我来拿点东西,你们吃饭了没?我没时间做饭了,你们两兄妹出去吃吧。我马上要赶回医院,要不玫玫那丫头一个人会害怕的……”母亲嘴里又习惯性的唠叨开了。
安安瞟了母亲一眼,用复杂的神情,但是始终没说话,她抱起她的猫儿,进屋去了。
我没闲情意志去深思安安的心情,我正琢磨着要如何跟母亲开口,我想住校的事儿。
母亲在玫玫的房间里慌忙的收拾,寻找。我跟在她身后等机会开口。我为我小小的心打足了勇气之后,我喊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