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晟顺手捞起她的腰,双眼冷冷瞪了高巽一下,嘴上温柔轻哄着怀里的人:“别怕,他不敢伤害你。”
这时柳煦儿已经认出眼前的光头和尚,竟是当日在恭恩寺有过一面的俊俏小僧!无端藏匿在公主车厢内的少僧无异于躲在枕榻之侧的偷窥者,柳煦儿攥住公主的袖袂如临大敌,生怕一个松手自家公主就会被对面的和尚给掳了过去。
可惜就是借他一万个胆,面对凶光煞煞的眼前这位,高巽实在掳不下手:“多谢殿下予人方便,他朝若有需要高某的地方,高某一定鼎立相助。”
安晟也不与他废话:“此去一别,希望你莫再鲁莽行事。前路虽远,却非难以抵达的无尽之路,但请珍重。”
高巽看了眼窗外的天:“西天异色盘桓,我恐疾风骤雨将至,也请殿下珍重。”
安晟并未多言,朝他轻轻颌首。
高巽借马车下盘蹿出,透过林间葱郁与轱辘马蹄的掩护,消失得悄无声息。
柳煦儿看了看高巽钻出的地方,再看看公主,满脸的无措:“公主,他走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安晟示意稍安勿躁,偏移的视线透过窗牖眺望远处天际,一片霞红映着山腰,却是风雨欲来,令人难以平静。
61. 霹雳 乌压压的密云笼罩在宫城上空,一……
乌压压的密云笼罩在宫城上空, 一场瓢泼大雨紧随而至。
从佛台山归来以后,皇帝召集一干文朝大臣入了议事殿,随后的几日议事殿内的大臣往来频频, 紧张局势便如这盛夏的暴风雨来得又猛又急。
与其相反的是,后宫众人则在皇后的率领之下重归平静。与走前相比唯一不同的只有淑妃的居丽宫, 在失去主子以后居丽宫被彻底清换了一拨奴才,而昭平公主也在得到皇帝的许可之后由皇后安排送去远方的庵庙, 恐怕有生之年终将不会再有归京之日。
昭平的名字在宋氏宗正谱牒当中悄然消失的这一天,本不该出现在同一份宗正谱牒的另一个名字的主人安晟却患了心病。
伴随心病而至的是连日的高烧不退,便是太医署的宫医也都有些无从下手。
徘徊不散的乌云密雨将整片宫城笼罩在昏天暗地, 槅门之外的宫苑受到连日暴雨的侵袭, 柳煦儿拉起帘布, 又将朝外开的窗牖稍稍关拢一些, 以免豆大的雨珠泼撒入屋, 湿了那片上好的瑰色毡面。
就在刚刚皇后带着昭燕前来探望安晟的病,许是太后的病重带走了太多的牵挂,连日的高烧也让公主丰腴的姿容清减不少。皇后怜惜地抚过她的额门:“定是这湿热的天气给造的, 怎就病了这么多天还不见好, 难道太医竟然没有半点法子吗?”
安晟卧在榻里,微微发白的脸上透着病色:“太医调配了药方每日复饮,高烧已经消减一些, 只是素常心神不宁,夜里总是没睡好, 我让兰儿另外调些药剂一并服用,说是能够好睡些。”
“有效果就好,别是连你也一病不起,远在佛台山的太后知道了, 岂不是更加忧心。”皇后长吁一声。
昭燕凑到床前心疼她:“长姐姐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陪我玩呢。”
安晟舒开眉心,只是回予她的笑意说不出的虚弱。
母女俩留在屋里陪了安晟好一会,见她面露乏色,这才起身打算离开。昭燕舍不得走,非要留下来陪伴她的长姐姐,皇后被她磨得没法子,见安晟没有意见,便同意下来。
离开之时红绣搀着皇后一步步走过红柱宫廊,不动声色地瞥过皇后娘娘的凤颜:“娘娘,依您看她这病会不会是装的?”
皇后摇头:“本宫亲自探过她的额门,那个温度不可能作假。而且太医署那边都是咱们的人,他们也都确定过了。”
“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在这时候病了呢?”红绣顾左右而言他:“您猜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
“知不知道都一样。”皇后一抿菱唇,掩在平静的面容之下是无情的决然:“只能是她。”
虽然安晟表示了困意,但昭燕坚持留在长姐姐榻前陪她,安晟无法只得由着她了,自己阖上双眼静静躺下。各自的宫人守在屋外静静等候,随同昭燕一起来的晚荧凑到柳煦儿身边闲谈:“我家昭燕公主身子那么弱,这趟出宫不也没事,怎么反是你家公主一回来就病倒了?”
“可能是公主思亲情切了呢?这趟去佛台山因为太后娘娘险些遇害公主受了不小的惊吓,她看起来虽然强势,骨子里始终还是如水一般柔弱的姑娘。”柳煦儿振振有词。
“……”
但凡见过安晟公主怒怼小秦妃暴打昭平的彪悍作风,都不会将她与柔弱联想在一块。晚荧细细打量她一眼,柳煦儿泰然自若,一点儿也不显异常。
晚荧微眯双眼,转开视线打量周遭的环境,悄悄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缀华宫,反正昭燕公主一时半会不会走的,不如你带我到处逛逛?”
柳煦儿愣了一下,双眼飘向公主寝屋:“公主行宫哪能咱们这些作下人的能随便逛的?再说你就这么走了真不要紧?万一昭燕公主临时有事唤你可怎么办?”
“又不是只有我在,我们宫里还带了两个丫头,有什么事她们自会听其差遣。”晚荧指了指身边两个年纪较小的宫女,自上回从林府回来,晚荧一跃升为归燕宫的大宫女,成了昭燕公主贴身内侍,手下确实有不少人可以听差受遣,“难不成你还非能跟别人说带我参观公主行宫不成?你不会编个借口骗骗她们?”
要是编借口骗人,那柳煦儿就更不乐意了。
两人正在小声嘀咕咬耳朵,恰好兰侍官来给公主送药,晚荧拍拍柳煦儿的肩,笑眯眯地凑上前:“兰姑娘,正好我找煦儿取点东西,你来得正好,方便把她借我一用吗?”
兰侍官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柳煦儿:“那你们去吧,公主这里有我侍候便是。”
柳煦儿欲言又止,被晚荧拿手肘捅了回去,推搡着她匆匆走了。
受到连日暴雨的冲击,低洼之处积起了不少水坑,园子里的花圃被雨水打得垂头丧气。柳煦儿和晚荧出来的时候雨势稍稍转小了些,但廊外依然水落如帘雨幕迷蒙,导致视线大为受限。
“你这是有了新欢忘旧爱,以前你巴不得我天天来找你玩,现在有了你的公主压根就不搭理我了。”晚荧边走边指着她控诉。
柳煦儿嘀咕:“才没有,上次在佛台山的时候我也去找你了,是你忙着侍奉公主没空搭理我。”
“你讲不讲理?上回昭燕公主就在我身边,我哪敢撇下主子跑出来?这回两位公主都不劳咱们从旁侍候,还不能让我们出来透透气?”晚荧插起腰横眉竖眼。
柳煦儿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也别这么一脸被逼良为娼的小样,我找你出来还有别的事要跟你说的。”晚荧没好气地横她一眼,目光透过雨幕瞥见外头一口井,忽然想到:“听说上回你掉井里了?还牵出人命案子,不会就是这口井吧?”
柳煦儿瞥了过去,还真是那口井。
大理寺原本打算把这桩案子推给宫正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巧那日大理寺的郑寺正登门来查毒蝎之时被安晟给下了套,这事又被塞回大理寺手上,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理寺消极怠工至今没有查得清楚明白,那口井被封到现在。
“我去瞧瞧。”晚荧一惯见猎心喜胆子大,作势要去看上两眼。
柳煦儿急急跟着她的步伐:“有什么好看的,那里现在不让进的。”
说是被大理寺给封了,其实就是将水井附近围开了。距离事发至今也有好几个月,近日又是风雨不断,水井附近的围栏都被冲倒在地,晚荧几步上前跨了过去。
柳煦儿跟在她的身后想劝,却听晚荧照着水井咦了一声,她心中生疑,探头也往里边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