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心脏猛地一缩。
“我受过的鞭伤、冻伤、跪出来的病根……能消失吗?”
她每一个轻飘飘的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执的心上!砸得他哑口无言,砸得他无地自容!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弥补”和“查明真相”,在她的苦难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芷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他只是空气。
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将萧执淹没。
他狼狈地逃离了那个房间。
深夜,万籁俱寂。
负责看守云芷的丫鬟突然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世子爷!不好了!云芷姑娘她……她割腕了!”
萧执从床榻上惊起,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
他甚至连外袍都来不及披,疯了一般冲向她房间!
房间里,云芷安静地躺在榻上,手腕处一道深深的割痕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被褥,她的脸色白得如同初雪,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床边,掉落着一片沾血的碎瓷片,显然是她偷偷藏起来的。
“云芷!”萧执扑到床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用手死死按住她流血的手腕,对着吓傻的下人嘶吼,“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看着她了无生气的脸,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可能会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肝胆俱裂!
太医匆匆赶来,紧急施救。萧执就死死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寸步不离。他握着她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慌意乱。
直到天光微亮,太医才松了口气,禀报说血止住了,性命暂时无忧,但失血过多,极度虚弱,需极度静养,万不能再受刺激。
萧执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但看着云芷苍白脆弱的睡颜,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慌和后怕,却久久不散。
他就在她床边坐了一夜,握着她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又如此害怕。
第十八章
云芷自戕未遂后,萧执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
他守在云芷床边,看着她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步发现……
他第一次抛下了所有公务,整日整夜地待在别院,亲自盯着太医用药,甚至笨拙地尝试给她喂水擦身。那双曾经执剑批阅奏章、翻云覆雨的手,此刻却连一块温热的帕子都拧不好,动作僵硬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可云芷依旧毫无生气,像个精致的琉璃娃娃,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萧执的心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焦灼、无力、又带着蚀骨的悔恨。他无法忍受这种死寂,开始借酒浇愁,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试图麻痹那锥心的痛楚和混乱的思绪。
这日,他正醉眼朦胧地对着云芷曾经住过的空房间发呆,好友林皓找上门来。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林皓收起往日的嬉笑,难得正色道:“阿执,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个丫鬟,没了就没了,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萧执猛地灌了一口酒,声音沙哑:“你不懂……”
“我不懂?”林皓嗤笑一声,夺过他的酒壶,“我有什么不懂的?当初我就看出不对劲!你萧执是什么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真只是拿她当个泄欲的工具,腻了丢了便是,何至于为了她跟家里闹翻、朝堂被弹劾、甚至如今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他凑近萧执,盯着他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扪心自问,你若不是早就对那丫鬟上了心,存了别的心思,何至于此?你真以为你做的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只是因为‘所有物’脱离掌控?!”
“轰!”
林皓的话,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萧执被酒精和痛苦混沌了的思绪!
他怔在原地,握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不甘心?所有物?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只是不甘心,为何看到她和别人拜堂,他会嫉妒得发狂?如果只是所有物,为何她奄奄一息时,他会恐惧得肝胆俱裂?为何她冷漠以对时,他会烦躁得无法自持?为何得知她受过的苦,他会愤怒又愧疚难当?
林皓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阿执,承认吧,你栽了,早就栽了。只是你自个儿不肯承认罢了。”
说完,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萧执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酒精带来的麻痹渐渐褪去,剧烈的头痛和更加清晰尖锐的痛楚从心脏蔓延开来。
他踉跄着走到书案后,颓然坐下,双手插入发间。
不受控制地,过去三年与云芷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进他的脑海,清晰得可怕
她第一次侍寝时,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唇不敢哭出声的可怜模样;
他偶尔心情好,赏她一块点心时,她受宠若惊、眼睛亮晶晶的样子;
他允许她不必守那些繁琐规矩时,她小心翼翼又带着隐秘欢喜的眼神;
每一个深夜,她温顺地依偎在他身边,呼吸清浅;
甚至……她做的莲子羹的味道,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原来,这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细节,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