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泉伊势守秀纲发明剑道护具,以三尺余长的竹子为竹剑的雏形,再预留下刀柄的部分往刀尖方向逐段割成四片、八片、十六片或三十二片,再以厚木棉布作成袋子把它套起来,做成素面素小手,可直接互相击打练习的袋竹刀。
“用剑之道在于用心,剑道之始首为克敌制胜,与强敌较技若不用心则必败无疑,次为强身健体,朝三暮四无坚毅之恒心,在这一方小小的道馆里蹉跎岁月,还不如回到家中享受锦衣玉食来的舒适。”塚原卜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双目如利剑扫视持剑的少年们,环顾左右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但是少年们心里不服气,他们心中怀揣着一颗远大的梦想,要成为最为大的武士拥有超强的剑术,立下功业闯出诺大的名声,十个少年里有七八个想做当世名将,少数几个则希望做一个智勇双全的无双名将。
塚原卜伝敏锐的洞悉少年们的些许想法,严肃地说道:“老夫习剑七十余载,见过的天才英杰如过江之鲫遍数不清,如你们这般天资卓著的苗字每年都有涌现,老夫的学生里也时常能见到这种有练剑天赋的人,但是他们很多人都失败了,你们知道原因吗?”
“到底是为什么?”少年们抬头仰望甚是不解。
“因为他们缺乏这个。”塚原卜伝指着胸前,说道:“没有心!修行不用心,较技不用心,修行体悟不用心,每天玩耍的比人多修行的比人少,修行剑道就如做人,一处不用心则处处不用心,马马虎虎的人又怎么能成为一代名将,须知神佛只眷顾着勤奋有心之人,好逸恶劳之人为神佛所唾弃死后也不能进入高天原。
想想你们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为一时的玩耍痛快让今后几十年痛苦不堪,想做当世名将就必须拥有大毅力大恒心,而历代涌现的天才英杰纵有一时之名,也因没有恒心毅力而一事无成,最终陨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不见踪影,你们不要学这种失败者,当世名将都不是失败者。”
少年们被这一番言辞震住,小小年纪还无法分辨修行剑道还会有这么高深的学问,呆愣一会儿露出敬畏的表情恭敬的行礼道:“我们一定谨记师范的教诲,用心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绝不做那失败的无心之徒。”
塚原卜伝赞许的点点头,倒背双手缓缓走出大厅,他这一生都在与剑术打交道,前前后后教授过的学生遍布六十六国,称之为桃李满天下也毫不为过,多年教徒也逐渐积累起丰富的教学经验,对付这群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刚走道馆就望见足利义时站在庭院里看着孩子们习武,塚原卜伝微微一愣神躬身行礼道:“不知公方殿下前来,我卜伝有所怠慢,抱歉了!”
足利义时快步走上前扶住老剑圣,笑着说道:“剑圣切勿多礼,说起来余强邀剑圣以老龄出山教导犬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呀!”
“公方殿下贵为关东之主统领东国之武家,我卜伝作为关东武士也应当为公方殿下献上绵薄之力。”塚原卜伝依然客气的坚持着。
足利义时尊敬的说道:“剑圣不必拘礼,说起来余和剑圣也是早有相识,余的师范山本佐渡守入道道鬼与剑圣渊源颇深,中条出羽守也拜在剑圣的门下修行,还有师冈一羽、林崎甚助等剑豪为余出仕,说起来剑圣和余羁绊还是挺深的。
早在天文年间与坂本第一次相见依然历历在目,当年剑圣的风采让畿内武士为之折服,到如今时隔十几年再次相见,剑圣依然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能在江户城为关东武家的未来教导修行与做人的道理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
第554章 天命所归
江户御所常御所群臣端坐于宽大的厅堂之间,东西南三个阵营里坐着不下五百好武士,每一个武士单独拎出来皆是名动关东的知名武家,只是一场会议就能看到相模北条氏、常陆佐竹氏、奥州芦名氏、出羽最上氏的家督,其阵势之鼎盛另天下群豪为之侧目。
按照惯例整个上午都在讨论处理曰常政务,过中午则转为政局商讨,御连判众首席细川藤孝便说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武田家应该会在近期于三河国打一场大战,这是自永禄七年以来对三河国的第一次大规模行动,或许会引发东海道更大的动荡。”
真田幸隆呵呵一笑:“武田大膳最近的行动确实不小,去年三月以来对三河国中的调略愈发频繁,铃木、富永、设乐、菅沼、奥平等东三河国人相继降服,中部国人松平家次,松平昌久,酒井忠尚在武田家的调略下转投阵营,织田家对三河国的支配力逐渐削弱,看来武田大膳是立志要一统三河国奠定甲斐武田氏再兴之机会。”
论及对武田信玄的熟悉,在座的武士大概没有比真田幸隆更具权威,信浓第一智将的光环绝非吹嘘而来的名声,在武田家配下担当大将十余年间立下的功绩足够晃花许多人的眼睛,加入关东足利家以来纵横关东奥州,其威名也仅在上杉谦信、山本时幸之下,逐渐具备与北条氏康、武田信玄一较高低的资本。
“不知何故,我顕房听到武田大膳调略三河便觉得很有趣,想必在座的三河武士理解这种心情的吧!”北畠顕房眯着双眼仿佛在想着有意思的事情,时光飞逝昔年的潇洒少年已经蜕变为年过三旬的英俊男子,顾盼之间的自信潇洒气质让人记忆深刻,常有心怀爱慕之意的小姓投出痴情的眼神。
伊势北畠家自北田具教、北田具房身死以来嫡流只剩下一个遗儿下落不明,足利义时趁机向朝廷申请浪冈北畠家现任家督北畠顕房继承北畠家一门惣领的名份,此刻他这个従三位参议、右近卫権中将,就此成为实至名归的堂堂公卿世家家督。
本多时正被三河老家的几个穷亲戚气的不行,冷着脸闷哼道:“我本多家中的一门众食古不化,一门心思忠诚德川家康那破落户,竟不在乎那蠢人这些年干出多少悖逆之事,如此不明大势不知进退不晓忠义,简直愚昧的无可救药!”
松平家康还是顽固的改名德川家康,到不是河内源氏义国流分支新田氏支流得川氏分家世良田氏,而是藤原北家某个不知名支流的德川氏,反正当朝公卿混的也不太如意,即使他假冒也没人能说他怎样。
在室町幕府没完蛋之前,冒领河内源氏新田氏支流可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新田氏一族在越后有新田党、上野有下克上岩松氏的由良成繁、西国有山名氏、关东羽奥有里见氏、畿内有大馆氏都有正经家谱和详实资料记载的,容不得他这个冒牌货强按一个莫须有的祖宗。
在本多时正眼里本多一族完全无可救药的,本多平八郎忠胜、本多彦三郎広孝、本多作左卫门重次、本多彦八郎忠次、以及平八郎的亲叔叔本多肥后守忠真,外加一帮本多家的小字辈几十号人全是德川家康的铁杆忠臣。
而且是无脑忠诚,就认德川家康这个人和松平德川家的名号,其他的管他河内源氏也好幕府法度也罢完全不在乎,即使被幕府指了个讨伐令也无所谓,这么愚蠢而又忠诚让闻着赞叹见者敬佩,可本多时正就不太高兴了。
不光本多家有这情况,设乐贞通、铃木重次等人也露出无奈的表情,自从他们离开三河国就等于别出分家,对宗家的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洗刷渐渐减少,若非这十几年在关东混的风生水起,说不定早就被宗家给遗忘在角落里。
斋藤朝信掏掏耳朵,忽然大笑道:“我等还担心三河那帮国人不识时务吗?大概一纸诏令就能让织田上総介和武田大膳白费功夫,不服气打过去平了那帮混蛋。”
细川藤孝不同意他的看法:“关键是我们不能离开关东怎么办?公方殿下的御教书不是假的,寻常武家不守法度到也罢了,主上如今贵为关东公方号令坂东十万将士威震天下,每言每行皆另世人侧目,此时切不可为一隅之利坏十几年积累的威名啊!”
列席参加会议的足利珍王丸好奇的听着谱代家老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他的舅舅上杉谦信始终持念珠参禅不发一语,他的辅佐役真田幸隆讳莫如深,学问老师南光坊天海笑而不语,不太常见的辅佐役山本道鬼更是连出席会议都免了。
据说每天畅游名山大川教导他的养子山本平太郎,平太郎偶尔也会来到御所陪着他一起学习知识,他的父亲沼田祐光不但是加贺半国守护代,还是山本道鬼门下的高徒,作为嫡子被过继到山本家继承宗祧,以后山本家就要从清和源氏满政流吉野氏族,变成坂东八平氏三浦党沼田氏族,幸好两家的家纹也很相似,山本家是左三巴纹、沼田家是右三巴纹,换起来到也方便。
足利珍王丸不太理解争论的意义何在,清脆的童声杀气腾腾道:“舅舅说过,三河国是足利家崛起的故乡,我足利家自镰仓以来世代居于三河国,凭什么让一帮外人指手画脚,三河土居之士敢不听号令吗?可敢试我源氏太刀锋利否?”
谱代重臣被少主一席话语震的目瞪口呆,却听到足利义时抽出折扇敲击榻榻米,大笑道:“好一句可敢试我源氏太刀锋利否,此乃我家麒麟儿也!”
群臣俯身浑身一震露出惊讶之色,上杉谦信却机敏的赞道:“少殿勇猛果敢颇有源平武士骁勇之风,此为我关东之福幕府之福也!”
足利义时抚着足利珍王丸的小脑袋,慈爱的说道:“骁勇为武士的美德,但须得谨记治世之道在于怀柔,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世上最柔弱之物莫过于水,然则柔弱如水却可滴水穿石,由此可见水的德行就是最接近于治世大道的,堂皇大道无往不利,水亦无往不利。”
水德之高在于柔弱无争却又能影响大道流转,执政者不应计较一时得失乱了方寸,在不知应对之法时要学习水的行止,如水往低处流不争一时之利,却可悄然中流淌到八方之地滋养万物洗涤污浊,安静时如十里平湖古井无波深不可测,愤怒时如万里波涛狂暴浪潮席卷而来,神威之怒千里震惊万民俯仰,此即为君王之道。
足利珍王丸懵懂的点点头,从父亲的教导里渐渐回忆起诸位老师的谆谆教诲,汇聚东国数百万黎民百姓之精华的武士每一个人拥有非凡的智慧,在这样优渥的教育环境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小小稚童的价值观。
教育嫡子几句,便说道:“武田家欲夺三河一国之地到不足为患,武田大膳想打就让他打下便是,给织田家一个教训也好让吾那姻亲盟友织田上総介知道忤逆本家是没有好下场的,以为这三河国就那么好拿,那就让他知道拿下三河国要小心消化不良。”
一个月一次的大评定一直开到傍晚才匆匆结束,足利珍王丸下午还有课程便早早的离去,坚持到傍晚未走的只剩下几十位重臣,足利义时留谱代重臣在偏厅用过晚饭,随即在常御所的静室里召开密会,这种类似的闭门会议商讨的是些不宜广而告之的大事,在大评定会后再做总结也是必然之举。
细川藤孝心怀忧虑,哀叹道:“公方殿下明鉴,而今京都乱象渐生致使黎民不安商业动荡,京都、坂本、堺町的多出钱屋出现金券挤兑的现象,这状况似乎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即将发生的动荡是否会对三地造成更大的动荡还不得而知。”
第555章 确实疯了
中世纪末期是一个封建愚昧的时代,人们敬鬼神祖灵山川河流万事万物,在东方社会体系里有着复杂的社会体系,最初曰本古典时代是典型的仿照唐朝的律令制,唯一的区别是朝廷缺乏**读才统治的实力。
且不说东国遍地跑的虾夷难以对付,作为新征服者平衡西国畿内东海地方的各路山头就耗尽朝廷的所有力量,天皇只是名义上的贵族集团首领,更像国王领导贵族而非中国的皇帝对大臣对领土的绝对支配权。
从飞鸟时代到奈良时代律令制磕磕绊绊的走到权臣涌现的摄关执政时代,平安时代藤原家一度独霸朝廷数百年,依靠阴谋诡计排除政敌艹控天皇废立,这个名义上的“国王”已经沦落成王座上的权杖,公卿们开会时充当门面的提线木偶。
院政是强人政治对关白摄政几百年来打压的反抗,短短的两百年里涌现出数位权柄巨大的上皇法皇,对朝廷相对稳固的政治体系造成重创,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态圈,其结果就是两方受创导致充当打手的武家崛起。
武士社会的初期就是源家和平家,或者可以集中在两家的栋梁源经基与平贞盛身上,两家同为上皇关白门下驱策的鹰犬爪牙,干一些体面的贵族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过着上朝人模狗样夏朝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们渴望被尊重被理解被爱护却只能收获永无止境的奚落与侮辱,自诩皇族血脉的武士们渐渐的麻木不仁心智扭曲,让常年捕杀盗匪横行乡野的暴力执法者渐生悖逆之心。所以出现源平时代平清盛与源义朝的恩怨之结。源赖朝开一朝幕府后继者北条政子策动承久之乱确立新的政治体系。武家幕府。
最初武士是不懂何为忠诚的,十里八乡的挎刀武士自觉的团结在最高贵也是最有力的武士配下,这并非虚无缥缈的忠诚在作祟,只是隐藏在身体里千万年来的动物本能,从氏族部落制进化到封建庄园制的过程里一直延续的那条看不见的线,依附部落的强者保护自己利益获取更多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不懂忠诚缺乏制度,意味着武士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散发人姓里恶的一面。贪婪狠毒无情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诸如父子成仇、兄弟阋墙、夫妻反目、母子翻脸、君臣对立等等戏码每天花样翻新的演个不停,直至镰仓后期武家的律法、伦理体系相继建立才走上正轨。
随着室町时代的降临,武家社会越发凸显出多样化发展的方向,京都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对还属新生武家社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位于京都的室町幕府比起被傀儡的镰仓幕府拥有更加成熟发达的执政体系,足利义满时代的辉煌灿烂让人难以忘怀,但这一切与关东没有太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