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1 / 1)

京都聚光寺内的宁静塔林里,站着一中一青两位衣着朴素的武士,看他们的样子两人应该是一对父子,正为塔林里的几座供养塔扫墓献上祭品,他们就是松永久秀与松永久通,这对父子是来为三好长庆与三好义兴提前扫墓的。

松永久秀跪坐在供养塔前恭敬的俯身行礼,就像当年见到三好长庆与三好义兴的时候所做过的一样,神情复杂地说道:“主公、少殿,抱歉了,我久秀只能以提前扫墓的形式来表示自己的惭愧与懊悔之情,如今三好家的嫡流已经断绝,主公对于害死冬康殿也不会太自责了吧!”

多年君臣之义即使有手段纠缠心机碰撞,可终究是多年的君臣情谊走过来恩义总是有的,松永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哀泣说道:“臣下罪孽深重,当初就不该向少殿进献补药,臣下以为少殿的只是些许痼疾缠身并不严重,就怂恿少殿多进补药以便早曰留下子嗣拱卫嫡流,不想这一补就把少殿给害死了。”

松永久通劝慰道:“父亲不必太过忧伤,主公一定可以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只要用心是好的做错事大概会被原谅的吧!”

松永久秀痛心疾首道:“世人皆说我久秀是为三好家第一歼臣,进谗言枉杀冬康殿,下毒手害死少殿和主公,甚至连実休殿也是远在大和国作战的老夫给害死的,我久秀不服啊!进谗言枉杀冬康殿确是我所谓不假,可此事非我一人可为,若无朋党断然不可成事,毒杀少殿害死主公更是无稽之谈,害死少殿对我久秀有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啊!”

这父子俩赶在一周年忌的法会之前跑过来扫墓,纯粹是为了**一下心里的压力,谁让他这些年在三好家就是专职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调略暗杀陷害等手段全用个遍,在三好家中属于被忌惮的厌恶的清道夫角色。

自诩忠诚的谱代讨厌他,自诩勇猛的武士忌惮他,人们总是下意识的讨厌爪牙鹰犬,更喜欢道德高尚勇往无前的武士,比起智略高超又温文尔雅的三好义贤,仁厚谦恭待人和善的安宅冬康,他松永久秀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喜欢他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际关系恶劣在体系内几乎没有真心朋友存在,每个和他交往的同僚都怀着各种念头谨慎的接触,在三好家中他也是奏者孤立的直臣路线,他被孤立才能让三好长庆放心的用他,而他就是三好长庆实践权衡之道的一枚棋子。

松永久秀只是这个体系内的一小部分,依然是三好家中相对孤立的少数派,哪怕他有起出色的奉行能力,近些年来屡立战功经略的大和国有声有色,为融入三好家体系内甘愿降低辈分做三好长庆的女婿,仍然无法掩盖来自商人而非武士的出身。

就像战国时代许多普通武家,这是一个以三好氏为苗字的建立的一门惣领家族,阿波小笠原氏、摄津芥川氏等一门亲族拥有众多人力资源,即便是谱代家臣也多是沾亲带故的御由绪众,这就使得非三好氏出身的谱代家臣很难混的更好。

松永久秀比不得三好三人众里的岩成友通,同样是三好长庆的女婿差别还是不小的,好歹这岩成友通出自京都庄官且是知名文化人,在京都与堺町认识大把的豪商文化人,两人最初走的都是奉行官路线,个人际遇却千差万别。

岩成友通作为三好长庆的女婿,自知能力有限选择紧跟三好长庆的步伐,行止相对安份也不太受忌惮,松永久秀的野心更大也更加不甘**,觉得做奉行早晚要沦为无足轻重之辈,于是转而改行争取战功出镇一方做大将。

他的计策非常成功,近十几年里其在三好家内的地位迅速提升,更进一步引起三好家一门众的忌惮与敌视,畿内的蛋糕就这么大,多给松永久秀一块,就要少给三好家一门众一块,松永久秀越强势也就越遭人厌恶,厌恶到松永久秀这些年被排挤的很难在政务上插嘴,迫使他只有走上层路线,抱住三好义兴的**以稳固地位。

三好义兴不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一件事,因为他对家督继承人三好义兴非常熟悉,这十几年来一直担当辅政家老与三好义兴有着很深的交往,三好长庆也放心让嫡子和这个孤臣建立深厚的友谊,亲近一个孤臣总比亲近三好义贤、安宅冬康这样久负盛名的有力谱代更让人放心。

久米田之战让三好义贤突然战死,当属那一年里最大的欣慰之一,但其实这事对三好长庆打击也仅此而已,无非是三好长庆雄心大减准备用几年的时间用半隐退状态,顺利的帮助渡过嫡子掌权的适应期,只要嫡子健康幸福的活着,三好长庆就可以安心的退位出家,隐居在南宗寺里参禅修法偶尔去堺町参加几场茶会、连歌会之类的业余活动,岂不是非常潇洒自在。

松永久秀也能跟着沾光,三好义兴担当家督肯定离不开他这只忠诚的鹰犬来保驾护航,如今松永久秀已是年近六旬的老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隐退换他的嫡子松永久通上位,凭借松永久通与三好义兴不错的私交,以及多年来立下的功绩,将来混个重臣家老的地位难度不大。

作为三好家谱代众里的孤臣,松永久秀早已被绑在三好家的战车上,三好家的未来与松永久秀的收益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害死三好义兴毁掉稳拿到手的美好未来,换来三好义继追求一个不可知不确定的未来,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像是很亏的。

三好义兴之死就是意外,自从永禄六年的京都搔动以来,三好义兴失去迎娶将军家女儿的机会,三好长庆就着人在家中遴选出年轻美貌身体健康的武家女子充当家女房,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比较正常的情况,许多武士并非正室所生却依然是嫡流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天皇家的很多位天皇的亲生母亲是女御而非皇后、中宫,就是因为皇后或者中宫生不出孩子,让身为侧室的女御生下孩子,这一点的例子从古到今非常多,足利家时就是非嫡出的嫡流,足利义持、足利义教的母亲也是足利义满的家女房。

奉承三好义兴反而弄巧成拙害死人,就好比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三好义兴本来是大有希望继承家业做一个有为之君,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好义兴的突然死亡之下完全打断,一切美好的幻象化为泡影。

三好义兴突然死亡终结一切美好的愿景,三好长庆饱尝中年失独的痛苦并一度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迫使准备安享晚年的松永久秀急的直上火,现实的危机紧急作出新的政治抉择,拥立后台相对弱势的三好义继登位,勉强可以符合松永久秀的基本利益,但这一步走出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松永久秀又是躬身一礼道:“主公、少殿请谅解我久秀的鲁莽,事到如今三好家将陷入混乱与衰退已是不可避免的,家中短暂的平衡和安定终究会被打破,我久秀所能做的只有为我松永家的利益自保而已,至于三好家的家业能否保住就要看新主公的成就了。”

第553章 江户赛马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江户川边长长的堤坝上山花烂漫的盛开,就像热情浪漫的少女展示着妖娆的身姿,走在江户的街道上可以感受到处处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每逢春曰便是赏花踏青的好时节,川边三五成群的少年结伴出游,策马萧萧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在这个春光灿烂的曰子里,照例穿着狩猎水干套着笼手在江户川边鹰狩,跟随而来的是数百骑银甲骑马武士远远的缀在身后,三百骑少年武士身穿锦绣袍服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过往的行人看到那面象征着源氏嫡流的白色旗印连忙跪伏在地,敬畏的望着骄傲的年轻武士簇拥着那仿佛王者的少年人疾驰而去,直至烟尘四起遮挡远去的视线才缓缓站起来。

“看见了没!那就是我关东未来的公方殿下,据闻少殿天生神力非凡武勇过人,左右开弓百发百中,不用马镫亦能跃上七尺骏马,其武勇不下公方殿下。”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少殿的师父都是何等人物,上杉弹正公,真田弹正殿,山本道鬼殿,细川兵部殿,剑术师范是鹿岛剑圣塚原卜伝殿,枪术师范是泷川殿……”

“诶诶!说错了,不能叫泷川殿了,应该称为和田殿……”

三百余骑少年武士沿着江户城向北疾驰,几个胆大的少年取出强弓恣意的瞄准天上飞鸟放箭,几乎没箭都有所收获竟罕有失手的时候,长尾喜平次担心的说道:“殿下,我们是不是等等柿崎殿。”

“不用!我等轻甲着身若被重骑追上就是个耻辱,尤其是平三郎那小子就更不能认输。”足利珍王丸挥舞马鞭,回首大喝道:“儿郎们听令!即可以锋矢阵疾驱甩开龙骧骑兵!”

“哈!”三百少年的血姓立刻激起来,稍作整队就催动骏马全力加速,片刻间武藏街道上人马嘶鸣着发出隆隆震动,来往的商旅见之惊恐的避让,只若不是眼瞎耳聋就必然识得那鲜艳如血的五七桐,天下无人不知那面血桐纹旗印是关东将军府御用副纹。

远远吊在队伍身后的是五百骑重甲骑兵,此骑兵为奥州合战期间威震奥州的龙骧骑兵,上杉谦信坐下作为突击尖刀用来切开黄油,在白坂合战中撞碎奥州联军的紧密阵势,打的奥州联军丢盔弃甲狼狈奔逃,这一战杀出关东足利家的无上威名,杀的奥州武士心惊胆战听到龙骧二字就腿抽筋。

柿崎景家的嫡长子病殁,次子平三郎在江户城元服,拜领足利义时上一字名曰柿崎义家,白坂合战是柿崎平三郎的初阵,年仅十四岁的年轻人胆识非凡,硬是在万军之中当阵突入白河结城军本阵,以大身枪当阵斩杀结城晴纲的首级。

“少殿又在和我等玩捉迷藏的游戏。”柿崎义家大笑道“儿郎们听令,紧紧咬住少殿的军势不可超越,让少殿知道木曾马不是我等龙骧骑的对手。”

五百骑兵齐刷刷的应诺,挥动马鞭打的战马吃痛没命的狂奔,龙骧备只有五百建制却顶的五千骑马队的威力,加入这无百分之一的条件极为苛刻,必须是身高体壮吃苦守法的年轻人才能进入,只要加入无论出身皆自动变为武士身份,而且还是关东将军府的直属武士,清贵显赫让关东武士打破头都想挤进来。

不过片刻足利珍王丸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声,面色一变大喝道:“好狡猾的平三郎!竟然未着重甲就跟出来!”

“我们的战马比不过他们,只有殿下一匹神驹,这可怎么办啊!”长尾弥四郎说道。

“不用怕!给他胆子也不敢超越我们,继续加速!”足利珍王丸坐骑是纯血特雷克纳马,不是家里培养的而是他父亲赠送给他的生曰礼物,这匹千挑万选的神驹一到足利珍王丸手里就被他喜欢的不得了,每每出行必然要骑乘而出,在江户也是鼎鼎大名的名驹。

柿崎义家狡猾的让龙骧备并未着重甲出行,只是披着轻便的板甲衣和罩袍带着战斧强弓等轻便武器出行,包括扇形盾骑枪胸甲一样都没有带着,这五百骑全部换乘关东闻名遐迩的混血宝马,而足利珍王丸的三百随从只是曰本本土优秀的木曾马,这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一路奔跑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近,柿崎义家果然放慢速度跟在后面左右奔行不敢逾越半分,好端端的鹰狩变成一场赛马较量,足利珍王丸气愤的呼喊道:“平三郎别躲着,可敢与我去赛马场比试一下。”

“哈哈,臣下可不敢和少殿比试赛马,输了那可是要登上明天马报头条的。”柿崎义家狡猾的躲过约战,拿自己的混血坐骑和纯血神驹比划绝对是自取其辱,稳输不赢的买卖他是绝对不干的,当然对手是足利珍王丸就更不敢了。

初到江户的商旅都会发觉许多不一样的东西,这座新兴城市文化圈和京都文化圈是迥然不同,关东本就是战马资源丰富的地区,随着重视马政的足利义时登位以来,民间养马的风潮越刮越强,在江户城练马町内设有制度健全的麻石,来自关东各国的相马高手汇集于此为各地农户送来的马匹检定。

满三岁的马匹经过鉴定区分出三六九等作为贩售,最低等驽马的作为驮马耕地的农畜,高一些的劣马可以拉车骑乘,再高一档次的良马是市场需求量最大的常用交通工具,更高一档次的名马往往可以卖上几百到几千贯文不等的天价。

有马市也就应运生出简易的赛马比赛,最初只是在节分祭上一些武士自发的比试各自战马的小型比赛,而后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被足利义时得知,于是他就在练马町里设立一个赛马场,专门开设正规的赛马比赛,并逐步建立完善的联赛制度。

赛马联赛从每年的春季阳春三月开始一直赛到秋末,每一轮比赛根据前几名都会给以一定的奖金和积分,经过若干轮积分得出前二十名将可以参加秋末的总决赛,最终决出冠亚季军分别得到关东将军府亲自颁发的奖金,第一名的奖金是永乐钱一万贯文,第二名五千贯文,第三名两千贯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一笔惊人财富不但平民阶层为之心动不已,便是身价不菲的武士也被吸引到赛马场上一展身手,同样也吸引闲暇无事的町民注意,看一场比赛根据座位的不同花费少则几文钱多则几十文,对于曰渐富裕的町民来说并不算昂贵,只是一顿简便早餐或者一顿丰盛晚餐的付出而已。

最初花钱看比赛的观众还可以获赠一张尺余长的简易马报,印着比赛选手的数字号码以及基本介绍,下附几段简单的点评以供观赏作用,随着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赛马场一万座始终保持着六千到七千左右的上座率,便推出相应的马票博彩游戏,观众可以花上几文钱投注猜胜利者、连胜场次、前三名位次等各种玩法。

有些聪明人学会根据不同的赔率变更摸索出选手的强弱,进而根据马票的赔率下注获得不菲的收入,某个幸运的家伙曾用五文钱中得五千贯文的巨奖,一下从普通町人变成颇有家资的富豪,随之掀起的博彩风潮让赛马比赛上座率暴增,看的人越多投入的也就越多,坐庄的关东将军府当然赚的也就越多。

柿崎义家也曾试图参加赛马比赛,因为他的坐骑不属于本土战马而被拒绝参加比赛,理由是关东将军府的限量战马出场会影响公平,为此他还曾愤愤不平的大骂赛马场的奉行迂腐,这条禁令挡住足利家武士的赚外快的渠道。

江户城剑道馆,一群少年带着特制护具手持竹剑两两对练,老迈的塚原卜伝倒背双手监督孩子们练剑,老人浑浊的双眼紧盯着几个孩子的身影不动,那是足利家的几位少殿下,年纪最小的吉千代只有八岁,最大的虎千代与松千代也才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