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上野国连年受灾领主贫困,地侍还在赤贫线上挣扎,另一方面越后国土地肥沃领民富足,表现在越后军团里就是兵精粮足给养丰富,腌渍的咸鱼,香喷喷的玉米面汤饼,**蓬松的大馒头,还有以香浓的鸡汤为底料做出来的乌冬面,再看看自己吃的是又冷又硬的饭团,一颗梅干点缀的糙米便当,心里不平衡寻衅滋事无法避免。
体现在赏钱上就更加明显,虽然伊势崎城被长尾军团攻破,但长野国人联军认为自己也出了不少力气,长尾家论功行赏的结果是一千贯永乐钱,武士首级一贯文,足轻首级按等级从二十文到两百文不等,一番功两百贯,二番功一百五十贯,三番功与一番乘、一番枪同样是奖励一百贯。
上野联军一文赏钱都没有,城不是他们攻下的,破城时上野联军还在山下摇旗呐喊,长尾家不会赏他们也不能赏他们,接受长尾景虎的恩赏,等于承认自己是长尾家的家臣,自尊心超强的上野国人不允许这么做,既然不允许,那就只能看着长尾家的武士们欢天喜地的领赏干瞪眼。
野外扎营要比城内卫戍的军纪更严格,不能去平井城下町走街串巷的喝酒**,一帮精力充沛的武士窝在军营里少不得要找点事干,每天都有三五次打架斗殴,时而还会有些脑袋不清醒的家伙用太刀、大枪来解决彼此的恩怨。
为避免军营里不正之风,也因为上野国人很担心两厢一比把上野的人心拉到越后那边去,长野业正带着一群上野国人就找到长尾景虎商量对策,双方同为盟友不能完全隔离那显得太生分了点。
于是这栅栏隔离就派上用场,上野国人武士可以允许通过峠口进入越后营地,无论是单纯的交流还是去享受美食都不受影响,足轻阶层被阻挡在外也能有效的防止基层被越后的糖衣炮弹拉拢过去。
长尾景虎踱着步子走到军营里,迎面而来的年轻武士们都挂着笑意,这些年轻人是刚加入长尾军团的新鲜血液,并不认识身披兜帽的长尾景虎,听他们的言谈还是围绕着刚结束的攻城战。
一场小小的攻城战几要砸出千贯永乐钱,虽然这钱最后是以米粮、食物的形式下发的,但这么大的手笔震住这些年轻的武士们,年轻人思维活跃的很,刚才还在赞叹大手笔,下一刻就有说有笑的走到远处的空地里,有人拿出一只皮制的圆球,不一会儿一场球赛就此拉开。
体育运动在中古时代一直倍受重视,缺乏娱乐的年代除了玩棋牌类游戏,就是骑马射箭登高踏青之类的户外活动,那么多年轻人选择修习剑术、枪术也是一种**精力的手段,越后这几年发展的太快,伙食比以往更好年轻的武士们个头也高出一大截。
人这一生有两个至关重要的生长期,一个是出生后的几年里,从一个小小幼儿成长为三尺蒙童是一个重要的生长期,第二个生长期就是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之间的青春**期,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说的就是青春期的年轻人特别能吃,吃的越多越好个头长的越高。
在中古曰本这个农业极度不发达,饮食水平还停留在千年以前,不能吃荤食不能放佐料,除了名为味噌汤的大酱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味道,所以室町时代勘合贸易是个肥缺,每次去大明朝的使船总要塞的满满当当。
这么多人去大明朝一是为了赚钱,二是为了享受一下大明朝的精致美食,过几天好曰子,哪怕是和尚也很乐意去大明,来到江南佛教圣地深造几年,还能品尝到精致的素斋一饱口福。
如今越后基本能满足这一需求,仓廪充实的越后人也在追求更多的享受,生活越好年轻一代的身体素质就越高,这些年轻的武士不过十五六岁,个头普遍有一米六左右,偶尔还能看到接近一米七的大个子,放在早些年这身板都是当作猛将苗子培养的。
长尾景虎腿上的旧伤基本康复,永田德本不愧为一代医圣,这种顽疾只用三年就给医好,行走早已不用竹杖代步,小步快跑轻轻跳跃也没有问题,只是每年冬天依然要去温泉疗养巩固疗效,对于长尾景虎来说这都不算问题。
一路走到两排栅栏间小小的缺口一扇木门封住两边的去路,这就是峠口有十几名武士把守在这里,守卫的武士并不认识长尾景虎,却不妨碍他们能认出一群人簇拥中心的青年武士身份非同一般,只是略作盘问就放行通过。
经过峠口没走多远就看到的一些受伤的武士拄着拐杖艰难的行走,他们的身边通常跟着一些亲眷陪同着,看起来是一些伤员在做复健,长尾景虎踌躇片刻,朝那群伤员走过去。
刚走几步就看到距离最近距离,一位右腿有伤的中年武士突然丢掉拐杖强行要站起来走动,侍奉在旁的两个少年人被中年武士吓得手足无措,连忙走过去想要帮扶一把,却被中年武士鲁莽的推开,结果他没走几步就踉跄跌倒。
长尾景虎驻足观看,随行的武士附耳道:“那是高山城的城主,高山众首领高山定重,这两个年轻是他的侄子高山行重,以及高山次郎三郎安重。”
第341章 高山合战
留给长尾景虎思考和感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迎头冲锋的几千足轻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抢在最前面的是远山纲景率领的江户众,这位就是死了嫡子远山康景的倒霉家伙,好不容易养个儿子长大成年准备受让家督之位,结果就死在长尾军团的屠刀之下,这么大的仇怨让他焉能不恨!
“长尾军斋藤朝信何在!还我那儿郎姓命来!”远山纲景大喝一声,一马当先的冲过来。
身披轻甲的弓箭足轻跨步而出,在枪盾足轻组成枪阵前布下一道整齐的箭阵,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整齐的黑甲足轻,他们或是持长枪,或是持战斧肃立不动,九千勇士组成的本阵汇聚成一堵黑色的城墙。
越后武士的勇猛闻名遐迩,长森原合战长尾为景以五百余骑成功斩杀上杉顕定,把越后武士的威名传遍关东,那次长尾为景与北条早云同属一个阵营相互协作,而今双方的关系扭转变成生死大敌。
距离接战只有不到五十间,身披青色衣甲的北条军迈着整齐的步伐陡然放缓,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仿佛有生命的青色波浪在这一刻放缓涌动的速度,小小停顿可偏就将散乱的潮汐拉回整齐的浪潮中,下一刻就是再次加速再次冲锋。
司职弓箭大将的山吉丰守大声喝令:“还有四十五间,立刻上箭!”
一千名弓箭足轻默默的抽出铸铁箭矢搭在拇指上,左手握住沉重的藤弓自然垂下,右手捏住箭羽做一个深呼吸,下一刻一千人同时抬起大弓紧扣弓弦全力拉紧,一千张大弓发出“嘣嘣”的**声,沉默的弓箭队跟着军太鼓的鼓点声,默默计数着。
“五、四、三、二、一……放箭!快快快!立刻上箭立刻!上箭!”十几个武士大声催促着,一片又一片箭矢脱手而出,弓箭足轻好似开足马力的机器,射完一箭立刻抽出箭矢再射一箭,短短的一分钟里七八箭飞出,狂暴的箭雨划过一道美丽的轨迹落入敌阵。
强有力的箭雨风暴严重打乱北条军的冲锋节奏,冲在第一排的武士在第一时刻受到猛烈打击,仅仅短短的一分钟就死掉三十多名武士,上百名足轻的生命被箭雨夺走,所幸留给弓箭队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当最后一支箭矢脱手而出,几名弓箭大将同时大喝一声,所有弓箭足轻立刻转身毫不留恋的退入阵内,山吉丰守向本阵挥动令旗,掩藏在弓箭队后方的枪盾队迅速填补缺口,这种程度的阵势并不能吓住长尾军,若论士卒训练精良与否,就得看这临阵的发挥和表现。
长尾家的枪盾足轻显然是不怕北条军的,打头站在前面的斋藤朝信不屑的撇撇嘴,喝令道:“诸君听令,上楯架枪阵!挡住前方的敌军!”
排在第一列的足轻架起厚重的步楯,一把短矛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伸出来,在他们身后每一名足轻都把三间枪伸到前方,枪柄插入预先挖好的土坑,右脚压住土坑抵住枪柄,长达五米四的三间枪只需搭在前排足轻的肩膀上,就能够凭借长度轻松的探到阵前。
“这是什么古怪战术!”远山纲景没见过瑞士长矛阵,不过他还是本能的察觉一丝不对,急忙喊道:“大家小心长尾军使诈!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
江户众的冲锋节奏被远山纲景这一嗓子给喊破,急刹车的前队与后队挤在一起差点摔成一团,好在距离接阵还有三十多米,让长尾军的足轻一时间无机可乘,经此一闹气势如虹成为笑话,士气跌落下来再接战就谨慎的太多。
不得不说远山纲景的军略很一般,能察觉长尾军团的布阵有问题,但无法处理好这个问题,一嗓子喊破报仇雪恨的复仇之势,等到武士们从狂热中解放出来,士气也从爆棚跌落到一半甚至更低。
“不要慌张,不要乱,不要妄动!一定要谨守阵形!”远山纲景指挥着江户众拉好阵势缓缓推进,这个时候长尾军的弓箭队开始发力,弓弦嗡嗡的弹动声甚至连北条军都能听到,接战的一刹那爆发的喊杀声,哭叫声把双方备队大将的声音遮住,到这一步拼的就是大将临敌的指挥水平。
紧跟江户众后面的是松山众、钵形众、小机众、玉绳众、三浦众的主力,北条家的右翼乃是下総国的由簗田晴助率领的古河众,以及关东八屋形之一的千叶众,左翼则是以成田长泰为首的北武藏国人众,一瞬间涌来近两万大军堵住长尾军团,把四面八方都给堵的严严实实。
长尾军突然被两万大军堵住还有些慌乱,凭借出色的战斗素质很快就把小小的劣势给搬回来,如飞蝗的箭雨发出呜呜的呼啸声没入北条军中,对面的惨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隆隆的军太鼓声吵杂的刀枪碰撞声,还有怒喝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不消片刻阵前就变的一片狼藉。
长尾军的足轻枪阵仿佛是一块屹立在风雨之中的礁石,黑色的铠甲如岩石般坚硬沉稳,无论多么猛烈的暴风雨也冲不垮礁石坚硬的外壳,长尾景虎的本阵扎在山顶,眺望着一大片青色的北条大军,冷笑道:“北条家难道疯了?就凭这些人也想挡住我长尾家吗?传令下去,各路大将立刻反击,击溃企图包围的来犯之敌!”
甘糟景持、加地春纲、竹俣庆纲、新发田纲贞、五十公野弘家、石川重次等部各率本队从左右两翼冲出,战线一下拉开上百间,两万多人搅合在一起把场面变的十分混乱,长尾景虎坐镇山上指挥调度,很快就发觉不对劲。
“北条家这是要干什么?”长尾景虎发觉不对,斋藤朝信、甘糟景持等一线大将也发觉不太对,北条军顶着巨大的伤亡且战且退根本不符合常理,若不是清楚谁是进攻的一方,还以为攻守转换成北条家是防御的一方。
“难道他们并不是以本家为目标?那他的目标会是……”长尾景虎的脑海里飞速略过若干种可能,下一刻忽然瞥见北条军本阵的诡异动静,忽然喊道:“糟糕!他这是要声东击西!目标并非我军本阵,真正的目的是上野境内的支城,是平井城、箕轮城还有厩桥城!我们中计了!”
只见北条军的本阵里冲出两路打着三鳞旗的军势,两支军势约有三千多人每支队伍里配备七八百人的骑马武士,他们仿佛是两群脱缰的野马飞快的冲出战场,沿着上野街道极速掠向上野国的腹心地区。
长尾景虎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北条氏康还会设谋诓骗,这时突然听到西边传来喧哗声,使番飞快报:“北条军六千别动队向平井城方向移动,上野联军有国人反出联军投向北条军一方,上野国人军陷入动摇,长野信浓守正在努力弹压,现场一片混乱!”
“糟糕!这是要出大事了!”直江景纲惊慌的站起来,眺望西边的上野联军果然混乱不堪,急忙建议:“主公!为今之计一定要阻拦住北条军的别动队,绝不能让他们夺下平井城,一旦平井城有失,我等回返越后的道路就被切断,困守此地有死无生呀!”
“本家知道!现在不能着急,我们越着急北条家就越得意,不能着急!”长尾景虎慢慢踱着步子努力思考对策。
上野国人军刻意与长尾军团的驻地拉开距离,两头的大营虽是互接壤着,可双方的本阵都在大营的另一头,接壤的地带除了对方一些杂物之外,就是战地医护的治疗和修养地,当然也肩负着给战死者举行仪葬的任务。
长野业正等上野国人似乎有意防备长尾家的影响渗透,做起事来遮遮掩掩不够爽快,长尾景虎对他们的小家子气也懒得理会,双方的合作产生猜忌和隔阂就变的很麻烦,同时因为双方的距离比较远,各自的营门开在很偏的地方,彼此通讯远没有想象中的流畅。
原以为上野联军能够发挥抵抗武田大军时的威力,可结果却与预料中的大相径庭,现场的情形远比想象中的严峻,箕轮众里有几家国人陆续反水带动恶劣的影响,闹的人心惶惶连五成水准都发挥不出来。
国人众之间互相联姻实在寻常的很,整个上野国地界里的国人众都是沾亲带故的,有的上溯三代还是至亲关系,亲戚之间同属两个阵营相互对立很普遍,当年保元之乱里,河内源氏的源义朝,以及伊势平氏的平清盛就先后与自己的父亲、叔叔对立,然后亲手了结至亲。
所以许多时候武家是不讲亲缘关系的,相互理念冲突的厉害父子翻脸成仇甚至挥戈相向大有人在,镰仓时代的御家人就做到这一类极致,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自私自利到亲手毁掉御家人合议制的基础,愚蠢的自相残杀最后落得被北条家豢养奴役的悲惨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