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正祈祷着,一道阴幽森寒的女声却飘了来:“冯公子深夜来我魏家,不知所为何事?”

冯寻明显呼吸一滞,冷汗一滴一滴从他额间滑落。她是秦画?!可秦画早已病死在狱中了啊。梦,这一定是梦!他不敢抬头,双手暗暗掐着皮肉,想以疼痛促使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不想,那道幽怨的声又传来:“公子杀我夫君,又陷我入狱,一年了,我终于等到公子了。”

冯寻能听出来,声是越来越近的,他战战兢兢抬了一下眼,就看那身白衣飘着来到他的面前。是飘着,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吓得不轻,直接发出一声尖叫:“你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那身白衣站定,冷哼一声:“公子难道还要说谎嘛!不是故意?!当年,从你踏进我魏家的那一步起,你就没打算放过夫君。你见我歇下,竟还将罪名嫁祸于我,公子,你好狠的心啊!”

冯寻听着秦画悲凉的哭声,吓得连牙齿都在打颤,话也说不利索:“我……我真的不是提前预谋,要不是,要不是魏向通咄咄相逼,一点退路都不留,我不会走这一步。”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崩溃大喊一句:“对,都怪魏向通,都怪他魏向通!”

“公子,这样总该行了吧。”就在冯寻情绪崩溃之时,那白衣突然来这一句,他听到后,不由瞪大双眼,一脸的迷茫。

只见卧房门从外被人打开,随后一众捕快纷纷涌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提着灯笼,刚还漆黑的夜,一下就被照亮。

跟在捕快身后,还有几个身着不俗的。冯寻是认识崔行,他见崔行待几人的态度毕恭毕敬,就知他们身份尊贵。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是深夜了,可谢优然里三层外三层穿了不少,到底还是热。因此她便把外面的白衣脱下,露出她原本的服饰来。散落的发髻,也被她迅速整理好,清秀的脸庞再配上柔和的月光,引得一众捕快目不转睛。

冯寻也是看傻,那人并非是秦画的鬼魂,又为何装鬼来吓他?

沈朗潍走上前:“冯寻,明明是你杀人在先,诬陷秦画在后,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知错,只一味埋怨他人,当真是可耻。今夜,这些耳朵可全听见你亲口承认罪行,证据确凿,你还要与本官抵赖嘛!”

冯寻听到沈朗潍所说,这才明白,自己着了他们的道,是被骗了啊。

“这位大人,我刚刚不过是被吓晕头,才致胡言乱语。大人只凭寥寥几句,就要定我的罪,未免也太儿戏。再说,当年的证人可不止我一人,若说我诬陷秦画,那其余几人,难不成跟我一样,都

要污蔑她嘛。”

冯寻说这些话时,已经全然没了怕,就连慌张也无。既然不是鬼,那他还有什么好怕,案件都已经发生一年,就凭府衙那伙人,还真能翻案不成。

崔行忙一声斥:“冯寻,你不要太放肆,这是典狱司的沈统领。”

“典狱司?盛京来的?好端端的,他们怎么来了陇南?”冯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也不怪他吃惊,他离开陇南时,廖盈才被杀,当时谁都不曾想,案子会是连环凶杀案,且还牵涉一年前的旧案。

顾颜听了冯寻的狡辩后,是气得连连摇头,这世间果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朗潍却不屑一凛:“冯寻,你既想要证据,那本官就给你证据!我不止要给你证据,我还要当着陇南城所有百姓的面,当众戳穿你的谎言,还秦画一个清白!”

他接着望向崔行:“崔捕头,待天亮之后,劳你在陇南城各处张贴告示,典狱司会在巳时三刻于府衙公堂重审秦画一案。为以正视听,不论男女老幼,本统领欢迎百姓前来观堂。”

崔行垂眸,过了两息才回话:“统领重审旧案,要不要先与崔长史知会一声?”

沈朗潍双眉紧蹙:“我自会与崔长史说明一切,可这些,仿佛不是崔捕头该忧心的吧!”

崔行忙改了口:“是卑职多虑了,卑职这就押冯寻回府衙。”

第82章

冯寻为生计,每年都要随商队去西域置货。旅途辛劳,也为打发寂寞,商队都会雇个说书先生一起跟着上路。

话本子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大家伙听腻了,先生也爱与他们讲些奇案,讲的最多,便是典狱司曾破获的奇案。冯寻一听典狱司的大人要公审,他整个人不由身体紧绷,全身汗毛都吓立起。还是两个捕快一人搀了一边,这才把人架走。

待他们全部离开,顾颜担忧问沈朗潍:“公子,林成已经寻到刘寺的情人,但我们还差廖盈作假供词的证据。”

“先将许立青带上公堂审,一轮一轮审下来,不怕人不招供。”

顾颜见沈朗潍成竹在胸,她也说不上因由,这心就是莫名跟他一起放了下来。许,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

“你们爱怎么审就怎么审,我先回府一步。公子,无事,就不必来扰了。”谢优然打着哈欠,无精打采说着。

沈朗潍谋划好计策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由然娘来做最是恰当。其实,府衙捕快去沈府寻时,她都已经歇下了,无奈,只能起榻赶来。

顾颜微微一笑:“真是辛苦然娘了。”

沈朗潍:“阿颜,忙了一夜,你也随然娘一起回府歇息,府衙那边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他本是好意,顾颜却拒绝了:“都这时辰了,我倒也精神,索性是睡不着,不如同公子一齐去府衙部署。”

谢优然实在疲倦,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磨磨唧唧的,干脆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公子,既然阿颜心意如此,你也别再推辞了。”她话音刚落,也不等沈朗潍回话,三两步就跃出了卧房,跟着一个起身,直接翻墙出了魏家。

沈朗潍见状,无奈叹息:“这然娘,真是越来越放肆。”

顾颜却是笑:“公子不必介意,能如此肆意人间,这是然娘的福。”

沈朗潍眉眼低垂:“阿颜?”他能分辨出,她刚才的语气里分明就是羡慕。

“公子亦身处高位,从心所欲这四字的含义,想来公子比我更有体会。”顾颜也是有感而发。就论上一世,沈朗潍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自主。这人越是身居高位,他身上的责任、承担则越重。

“从心所欲?”沈朗潍淡淡一笑:“是啊,纵是高贵如圣上,他也有那许多的无可奈何,更何况是你我呢。”话毕,他便出了卧房,就站在这月光下,凝望着那轮月。

顾颜跟在后,看着那抹修长的倒影,沉默了片刻,才道:“公子打算如何审问冯寻?”

“对付他这种小人,直接将证据摆在面前,再稍稍施以威逼,他撑不了多久。”沈朗潍收回目光,转而打量顾颜一眼:“阿颜,待天亮后,我让何潋与你寻一套合适的官服,你同我一齐上堂审问。”

顾颜顿了顿:“公子命令已下,到时前来观堂的百姓定会不少。若我身在公堂,难免会引起百姓猜疑。公子公审冯寻,无非是想还秦画清白,我只混在人群看公子审理即可。”

虽大晋不禁女子为官,但真正能上公堂的女官,却是少之又少。顾颜不想因自身原因分了百姓的注意力,眼下,还秦画清白才是重要。

沈朗潍见她不愿,也不再强逼。

夜幕下,星晨仍就闪耀,但东方与地面的交界处,已在不知不觉间泛起幽幽的蓝。时间紧迫,还有大量证据需要整理,他二人也不耽搁,待出魏家,坐上马车后,便直奔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