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关之裕的话,宁遂愣在原地,那几分装出来的凶根本维持不住,他彻底大脑过载。

“你……”

那他喜欢你?

王茂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又在宁遂脑中循环播放,关之裕毫无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的自觉,把大脑过载的宁遂衬出几分反应过度宁遂后退半步,还未开口,不远处一位阿姨打开门看到他们,又退回去,站在门边朝他招手。

“碎碎,来。”

宁遂看看明显有话要说的阿姨,又看看身边的关之裕,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几步走到阿姨面前,乖乖喊了对方一声。

“上供的苹果。”阿姨转身从门内掏出点东西,宁遂低头看,她正把两颗苹果塞到宁遂怀里,做贼一样悄声叮嘱,“别叫小茂他们看见,只给了你。”

摆在供桌上的苹果,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却被赋予了道不明的吉祥喜庆意味,好像吃下就会比旁人多几分平安和好运。宁遂用手臂挡住向下滑的苹果,对她露出一个笑脸:“谢谢。”

“玩去吧,我要出门了。”阿姨整整自己外套衣领,又看看宁遂,责怪道,“怎么穿这么少?别以为年轻就抗冻!”

她明明着急出门,愣是拉着宁遂又说了几分钟,直到实在来不及才小跑着离开。宁遂被做了一通思想教育,高强度的理论输入让他本就迷糊的大脑彻底不转,刚刚还觉得奇怪的事被他完全忘掉,宁遂一手一个苹果,仔细端详后,他把左手的递出去。

“这个咱俩吃。”右手的苹果要红一些,他向后藏藏,“这个给姥姥。”

关之裕点点头,提提手里的一大包渔具,极其自然地问:“去哪里钓鱼?”

宁遂果然被他带跑,没再问关之裕为什么要用“可爱”这样暧昧模糊的词语夸他,他指了个方向:“不远,就在那里。”

两人很快走到河边,河面结了很厚的冰层,宁遂看了一圈回来,关之裕刚把两个折叠板凳展开摆好。宁遂又恢复了来时兴冲冲的模样,他吸吸鼻子,眉眼间颇有些得意:“冰可厚了,水里的鱼肯定很饿,就算你不会,今天也一定能钓到鱼。”

关之裕正在解袋子的结,闻言回头看了看静止的河面,虚心求教:“要把冰凿开吗?”

宁遂上前一步,正要把手里的苹果放下,撸起袖子给关之裕演示一番:“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臭屁的小表情还没收回去,泰子从远处跑过来,看到他们立刻惊慌喊道:“宁遂!你姥姥晕倒了!”

宁遂的心脏猛地停跳一拍,那两颗苹果擦着板凳边缘落在地上,顺着河道坡度咕噜咕噜滚向低处。

……

王茂一家还没出门,是王婶去送她早上新做好的年糕时正好发现的。两个人急急忙忙跑回去,王叔已经把宁兰抱到车上,准备送医院。

关之裕早在路上联系过医院,车甫一开进医院,就能看到急诊科的护士带着平板床等在门口。王叔停了车,马不停蹄地下去帮忙转移病人,场面一度乱糟糟的非常混乱,宁遂回答着护士的问题,小跑着推着床进医院;王叔插不上话,却连车都顾不上锁,恨不得前进的速度再快一些。

没人还有余力顾上被落在后面的关之裕。

他站在医院门外,双手渐渐紧攥成拳。关之裕深深呼吸着,看到医院、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就让他感到阵阵眩晕,迟迟没办法走进去。

……

“……是……在手术呢……”

手术室外,王叔举着手机来回踱步,向妻子汇报情况:“不知道啊,要等手术结果出来再说……”

他嗓门很大,宁遂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愣愣看着手术中三个字,耳边嗡嗡的,没有办法分辨王叔具体在说什么话。王叔还在和妻子通电话,他把护士的问题和宁遂的回答如实复述一遍,关之裕终于出现在楼道拐角,借王叔之口,把他不在时发生过什么事补全。

王叔挂了电话,抬头看到关之裕还愣了愣:“小关,你刚刚跑哪去了?”

“……恰好,看到位熟人……”他语焉不详,勉强对王叔笑笑,“您今天是不是还有事?您回去吧,我留下陪他就可以。”

王叔本还想再问问,听到关之裕后半句话,立刻摆了摆手,“嗨,什么事还能比这个更重要,我留下来也能帮帮忙。”

“手术一时结束不了,也许还要住院,那还要麻烦您回去收拾些东西送过来。”

关之裕的脸色要比以往苍白些,王叔只当他是在外面被风吹的,他没再纠结关之裕消失是去做了什么,而是顺着关之裕的话继续向下想,点点头:“也行,那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晚上我再来一趟。”

关之裕嗯了一声,颔首:“您先回去吧。”

王叔又回头看了看呆愣的宁遂,他重重叹口气。组织不出恰当的话语,王叔在关之裕肩上拍了拍,意思是有事立刻找他,然后乘电梯离开。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关之裕走到宁遂面前。

宁遂慢半拍地抬起头,面上满是茫然,再没有平日里的生动开朗。没了王叔吵嚷的声音,宁遂终于能努力平静些,他张开嘴,却还是说不出话。

关之裕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埋在关之裕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宁遂游离的神志终于归位了些。他紧紧环住关之裕的腰,贴着关之裕的腰腹闭上眼睛。

寂静的手术室外,关之裕听到一声极低的抽泣。

关之裕把手掌放在宁遂脑后,顺着柔软发丝轻轻抚摸。

二十五

通往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护人员走出来,说手术还算成功,多亏家属送医及时。

宁遂仿佛溺水死亡前一秒被打捞上来的人,他长长的吸一口气,身体里所有器官都在这一刻活过来,大脑却还在嗡嗡地响。关之裕在听她继续说“已经有过病史,为什么不定期复查吃药”、“这次可以救回来,下一次就不一定了,难道家属有心情去赌吗”,宁遂只能听到一句手术成功,其余所有感官都封闭起来,品读“劫后余生”四个字。

关之裕挡在宁遂身前,时不时在数落中点一下头,表明家属的懊悔。

他们没抱很久,宁遂也没有真切地哭出来,只有一点盈满眼眶而流出来的液体洇在关之裕衣服上,宁遂放松手臂的力道后,关之裕就放开他,在他身边坐下。

那时告知手术时间的显示屏在接连不断地跳动数字,宁遂没有余裕流泪,也没有空闲后悔自责,他的精力都放在为唯一的亲人祈祷上。如今祈祷的事情有了结果,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宁遂也没有办法调动情绪和激素再哭一场,他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有模糊又清晰的两个字:还好。

还好她没出事,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关之裕揉揉宁遂的耳朵,说他去办理住院手续,姥姥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宁遂不知道自己回应了没有,但他好像点了头。

他们只住得起3人间的普通病房,病房里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老头,老头应该是耳背,公放短视频的声音很大,女人听得直皱眉。宁兰还没从麻药中醒来,安安静静躺着,没法对病友的行为作出评价,宁遂坐在床边,握住她苍老干枯的手。

医生说她没有定期复查,原来她说她可以自己去医院是骗他。宁遂打过去的钱肯定都被宁兰存在一张卡里,攒着给宁遂复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