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温走后约摸过了半小时,老曹才带着成绩单进来,我往他身后张望半天也没见到我哥影子,后面小班会更没心思听,匆匆领完成绩单和奖状就急着收拾书包溜出去找人。
发现我哥时他正坐教学楼C座边上的小花坛那低头玩手机,等我到他脚边才抬眼,懒洋洋地对我舒展出一个微笑:“结束了?”
我趁边上没人飞速低头偷了个吻,再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向校外走:“老曹找你什么事儿?”
“交代我一点东西。”屈温不断用拇指摩挲我的手背,我猜他要真是狐狸变的,被打回原形后肯定也要天天拿尾巴缠着我撒娇。
“你这次一模考得特别好,你班主任说,往年高考成绩跟一模不会有太大差别,让我这几个月千万得给你看住了,别把心思分别的上面,还要好好照顾你饮食起居,最好再抽空研究点心理方面的东西,以免你后期压力太大,我告诉你老师,不用研究心理,我自有妙计能帮我弟弟缓解压力。”
“你不能说是我一紧张就跟你做爱吧?”
“诶,我弟难道真是天才?”
懒得骂。
“屈温你烦不烦,你闭嘴。”
“那松手了。”
“不许!”
我俩一路都在说些黏糊糊的无厘头怪话,谁也没让谁场子冷下来,什么奇怪的梗都能接上。听说人只有幸福健康的状态下才会喜欢说话,说闲话,说废话,如果真是这样,我愿意听我哥叨叨一辈子。
去餐馆路上途径一片老旧小区,外边封着警戒线,停了好几辆120和警车。小区最靠外这栋楼楼顶正冒浓烟,我记得这块地去年就说要拆迁,人都搬差不多了,怎么还能出火灾?我问我哥,他也不清楚。
前面刚好堵车走不动,我哥摇下车窗,随便喊了个大叔,问这怎么回事儿。
大叔叼着烟,说这户住的是几个月前搬来的一家外地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下午先到一批警察,全副武装的要上去抓人呢,没想到门没撬开屋里头先爆炸了。
“我们住这边上一圈的都听见了,老子当时还以为淮州也建了导弹试验基地!”大叔把烟头吐地上踩灭,古怪地往楼顶看:“人应该是没了,就是不知道咋没的,过几天等调查结果吧,又是警察又是爆炸,讲不准是干坏事看跑不掉了就想着死前报复一下社会呢。”
我还想淮州最近哪那么多犯罪分子,我哥冷不丁开口:“这家人姓屈?”
大叔两手一拍:“哎!对,我想起来了,真是!你们认识?”
我踢踢主驾驶座,示意他快走,我哥从善如流,指指前方逐渐通畅的路口,跟大叔道别:“随口猜的,谢谢啊。”
车往前开了几段,我哥才敲敲方向盘,慢悠悠地跟我说,屈宏达他们要是正常判刑,他花再多钱请大律师也得给他们顶个无期,之后几十年监狱里还有代打业务,只要钱到位,保准够他们喝一壶。
我在后头笑半天了,闻言给他往后视镜比了个大拇指,特别好的计划,我亲哥。
本来还担心屈宏达被抓后狗急乱咬人把我跟我哥的事扯出来,虽然说威胁不大,这种有精神病史还涉嫌杀人、买卖妇女、器官交易的罪犯说的话基本没人信,但多多少少还可能造成影响,保不准无良媒体以此大作篇章,现在直接死了倒是最简洁明了的结局。
不过只一点没想通:“屈宏达看着不像是会畏罪自杀的人,他们一大家的精神状况说连夜逃跑都更有可能……等等,那不是……”
余光无意中瞥见路边一抹熟悉的白色背影,可仅仅出现一瞬,又迅速在一条偏僻巷口消失不见,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所以当我哥问我看到谁了,我顿了顿,再三思考后选择把话咽回去:“没什么。”
37
年前杨九案子结掉,顺藤摸瓜整顿了一批包括副局长在内的贪污腐败人员,局里大换血,据说这案子后面还有一条黑色巨型产业链,杨九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喽啰,省公安厅已经成立专案组准备后续跟进调查。
至于屈宏达,警方最后给出的判定是“畏罪自杀”,真相究竟如何我懒得探究到底,反正确定该死的死了就行。
之前女警说的表彰大会也如期举行,我稀里糊涂跟我哥屁股后头站大会堂里领了表彰,穿西服打领带,还登了当地新闻,给咱俩拍得跟结婚照似的。那几天手机从早响到晚,胡浔人不在国内都知道这消息,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八卦,更别说其他大大小小的同学。
当然我哥也没闲着,我给他闯祸了。
我没骗杨九。去救屈温那天我确实登我哥电脑发布了一个定时求助博文,初心是好的,但是后来经历的那些大家也知道,我都伤心成那样了肯定早把取消定时发送抛之脑兰1苼后,等我哥上线为时已晚,他读者以为他遭遇不测,从最开始的急切关心演化为接受他的“离开”,现在我哥私信框和评论区成了赛博坟场,点进去全是三排红蜡烛和“一路走好”,他还得慢慢跟人解释“死而复生”的来龙去脉。
作为干坏事的惩罚,除夕夜这坏哥给我买了套“福宝套装”,具体什么样我不想描述,反正那天晚上差点被他拿东西玩死,我被糟蹋几小时,失禁算小的,后续三天没下床,留在胳膊、脖颈上零零碎碎的痕迹一周才消。
哦对,我还拉我哥去医院做了个详细的全身体检,幸好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有个医生好像跟我哥很熟,难道我哥过去经常背着我来做检查?我居然没发现过,以后得看他再紧点,让他什么都瞒不住我。
生活一旦归于平静,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尤其年后开完“百日誓师”,黑红的倒计时往墙上一挂,牌子一掀过去一天,临近高考,我倒不怎么紧张,反观我哥要吓死了,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各色美味,睡前还有按摩放松服务,另外我偶然间发现他真在偷偷研读心理学的书,看来老曹那天找他果然还是上压力了。
屈温好久没再跟我干过不正经的坏事,连我拉下脸皮主动邀请都坐怀不乱,这让我有点怀念以前没脸没皮的老哥,起码那时候不需要签什么“写十套理综换一次撸管”的狗屁协约。
不过我哥戒这戒那唯独没戒掉看营销号瞎说,谁知道他又上哪看到的鬼主意,说家长陪读要营造和学校一样的紧张氛围,最好的办法是拿本书或者拿套卷子跟孩子一起学。
希望有人能懂我刷题好好的,旁边突然“咚”一声,结果转头发现是我哥看书看睡着脑门磕桌上时有多搞笑。
我让他困就去睡,别跟我熬,他还嘴硬没有啊,根本就不困,清醒得很。和班里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抓到的学生反应一模一样,好好好,我不拆穿他。
屈温可能也觉得尴尬,假装没事人起来到处转转,又绕去客厅给我冲了杯热牛奶,端来放我边上,揉揉我头顶:“小宝,别累坏了。”
我一点也不累,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但我心疼我哥非要陪我,故意打两个哈欠喝完奶推他去睡觉。
真正高考那两天眼一眨就结束了,说实话没感觉特激动,出考场唯一的想法是我哥终于能放心睡个安稳觉。
屈温带了一大捧花来接我,当晚行程早被他安排好,咱俩先去吃烤肉,吃完饭看电影,然后手牵手压马路说点甜蜜小情话,完事回家做个天昏地暗。
电影票我哥定的,他之前跟我提过名字,但我没在意,我对电影不感兴趣,只是想和他约会。屈温把座位定在最后一排,我以为他想玩刺激的,但是期间好几次牵他手暗示都没反应,反倒前排一对小情侣开场没半小时就亲一块儿去了。
应该吗?
这是部无聊的青春文艺片,主角是个叫夏季的姑娘,大致剧情讲她跟初恋分分合合11年的爱情长跑以及上一辈人的家长里短,没有额外福利,两小时看得我昏昏欲睡,灯亮了人还没清醒,前面小情侣显然也没亲够,互相推搡着往外跑。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想喊我哥离场,却见他乌黑的睫毛下坠着晶莹水渍,被我发现后还害羞地扭过头,我一下精神了:“不是吧哥,你喜欢这种小清新爱情片?”
平时装得老流氓似的心底原来住着纯情少男,他害羞的模样太少见,我肯定不能轻易放过,追上去扒在他肩头咬耳朵:“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幻想过跟我谈校园恋爱,正好你比我大三岁,我初一你高一,我高一你大学,我上学也不用重新订校服,直接穿你的就好了……”
我哥耳根听通红,我越说越来劲,直到他忍无可忍给我推进厕所,门一关!
十分钟后我老老实实出来。
真老实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初夏的夜连风都带着潮湿水汽,漫过我们交错的掌纹,把六月的温度藏进相扣的指缝里。哥拉着我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路灯晕开毛茸茸的光圈,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