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默经常感觉顾南星在试探些什么,就像现在,但他并不知道顾南星是想知道什么,他的家庭情况吗?

Cyan两个多月前说她到了希腊,其实他不确定Cyan那里的工作有没有结束。在过去十年,他总是跟着Cyan住在她的工作地点附近,这是第一次他们不在一个地方。

大概,以后也不会了。

“希腊?她在那里工作吗?”顾南星不太确定问简默这些是不是合适,但简默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只是在认真给他上药。

“嗯。”简默收回了手,刚拿纸擦干净就被顾南星拉到了床上。

“岳母做什么的?”顾南星被自己逗笑了,亲了一下简默。

简默对这个岳母反应不大,如实说:“她现在是纪录片导演。”

“现在?”

顾南星印象中上辈子听到的是说简默母亲是个满世界跑的艺术家,倒是没想到是个导演。

啧,果然大部分东西都是网络谣言。

简默回想了一下从Cyan那些朋友嘴里听到的,“她出芋22-20-43园生在一个贵族家庭,16岁拿到世上最顶尖大学的理论数学phd学位,当了几年数学教授。”

顾南星惊到了,这什么传奇人生?“所以,她导的是自己的纪录片?”

简默摇头,用更易懂的说法复述了一下当初Cyan给他解释的,“很多植物的花瓣或者种子的排列契合斐波那契数列,它们的生长模式可以通过分形算法模拟;很多山川河流的形状结构都遵循曼德勃罗集,海啸的传播形状也可以用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的孤子解描述;很多动物的觅食路径都符合‘Levy flight’模型……她觉得仅仅利用公理与逻辑的理论数学过度形式化,而仿生学只是模仿自然结构又过于肤浅,通过观察、记录、解析这些自然中的数学现象,终有一天能真正拓展人类理性的边界,认识世界的本质。数学是浪漫的,世界也是,她想记录并解析这终极的浪漫。”

简默可以复述解释,却不能真正理解,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数学的浪漫,即使Cyan很多朋友恭维过他遗传到了Cyan的天赋,即使他曾经日日夜夜除2乘3加1。【注】

顾南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智商太低、见识太少,只能感概一句“不明觉厉”,随后笑着说:“我家就比较普通了,我爸在银行工作,我妈是个精算师。他们俩都觉得自己掉钱眼里去了,从小就告诉我一定要远离金融行业,甚至还认真问过我想不想学文科。”

能进他们班的大部分偏科也偏不到太哪里去,顾南星高一的时候文科理科成绩差不多,不过他物理最好,也喜欢物理,所以毫不意外地选了理科。他们现在高二,每周还有六节文科课,以前顾南星还是会认认真真听,现在成了他补其他课程进度的“自习课”。

他加工了一下就是,他爸妈问过他的不是文理分科,而是大学选专业。

简默对文理分科这件事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是看周围哪个选的多就选的哪个,学什么、在哪学甚至学不学,都是一样的。

“还好最后选了理科。”顾南星怎么躺都觉得腰酸背痛屁股烫,干脆扯着简默的手枕在了腰下,又笑着说:“不然追你还得跨越千山万水,这得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他们理科a班在顶楼最左边,文科a班在底楼最右边,一节下课时间都不够跑个来回。

简默第一次和人睡在一起,但可能今日更亲密的接触也有了,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说:“应该也不用很久。”

只要是顾南星的话,大概什么情况也用不了很久。

顾南星忍不住笑,又去亲简默,说:“再久再远也没关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简默感觉顾南星不像在说分班,但顾南星已经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他也没有纠结,顺着顾南星的话接了下去…

简默看见自己从床上醒了,还不到四点,外面暗无天日,他没有开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自己今天要做什么,没有思考出结果。

他终于站起来,开灯,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有一件衣服。

简默想起来了,他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完了,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捐了,衣服也只剩下这一件了。

是曾经住在瑞士的时候,房东老奶奶送的,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Cyan到了那个叫圣莫里茨的地方,第一次选了一个和房东同住的房子,不过直到离开,Cyan也只在那里住了一天。

房东是个很慈祥的老奶奶,在那儿住的两个月,他也是从她那里学到了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的日常德语,即使后来也没有使用的需要。

他跟Cyan说自己要留在a市后,Cyan不知道从哪把从前的一些东西陆陆续续寄了过来,坏掉的八音盒,那时太大了现在正合身的羽绒服,里面还夹了一张那时和房东奶奶去的美术馆的门票。

简默不知道自己最后留的为什么是这件衣服,可能只是巧合。

房子是租的,现在除了身上的衣服、床头的手机以及他这个人,已经和他没有住进来前一样,连食物也刚好在昨天晚上吃完了。

所以现在该处理掉的就是手机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直留着手机做什么,这应该不是巧合,他想过处理掉,但是那天刚好Cyan打电话来了,那是Cyan走后他们第一次说话,是他们第一次打电话,也是最后一次吗?

他留着手机是在等什么吗?

简默不知道。

他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已经没有东西了,拿着手机准备出门处理掉。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

“简默默~”

Cyan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他和上次一样听Cyan说她现在在哪,那里怎么样,要跟上次一样挂掉的时候,他突然叫了一声:“Cyan。”

“嗯?怎么了?”

“你这次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

“有一点,会有一点生命危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得到了答案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注意安全。”

Cyan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简,有个词叫生死有命,要是我真出事了,你也不用太伤心,我没什么遗憾。”

他没有说话,好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个字也理不清楚,最终只能保持他惯有的、擅长的沉默。

他不懂生死。

也不懂爱。

直到Cyan挂掉电话,他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出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是我,你会伤心吗?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