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迦只是一直注视着她,始终没能开口说出话来,就这么一直和她对视了十多分钟, 才终于在下一项日程该开始的时间, 麻木机械地转过轮椅, 敞着衣服去给塔塔放鸟食。
桑烛倒也并不觉得失望, 平静地去厨房做了晚餐,没端出去, 就这么靠在灶台边简单地吃完了。
她想,既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既然他已经彻底将自己当做了性·/·奴,那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以像她从前的任何一个奴隶一样,在美好的快感中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地死去。
然后兰迦也会变成这些灰尘中的一粒, 或许很多年后, 她会在某个世界想起自己曾有一个知晓了名字的奴隶, 不过他并不比其他不知道名字的奴隶更好, 也并不比他们陪伴她更长久。
桑烛披了件外衣从床上坐起来, 简单梳洗后走出房门。
她的动作一顿。
兰迦坐在轮椅上,正对着桑烛的房门。他微微垂着头,灰白头发散着,有几缕从额前垂下来, 柔软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时间表里并没有这一项,现在距离他应该起床的时间也还有十分钟。自从桑烛定下这个时刻表后, 兰迦所有的行为都像是被定死的机器人,即使他早早几个小时前就醒来了,也会木木地在床上躺到应该起身的时间。
桑烛眨了下眼睛,露出微笑:“早安,兰迦。”
兰迦没有回应,一动不动。
桑烛从轮椅旁绕过去,准备吃点早餐出门。
她的袖口被勾住了。
很轻的,似有若无的力道,桑烛停下脚步,几秒后,勾住她袖口的手指弯了弯,然后指尖贴在了她的手腕上。兰迦的手指并不光滑,常年的受伤和战斗让那里布满层层叠叠的伤疤和薄茧,擦在桑烛柔软的皮肤上,带来点刺刺的痒。
指尖下是平静的脉搏。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指往后缩了一点,但很快又犹犹豫豫地重新贴上去,确定自己没有被拒绝后,食指和拇指虚虚环住了桑烛的手腕。
“……会。”
他回答了昨天的问题。
某个瞬间,桑烛想要说一句“欢迎回来”,但这句话实在有点奇怪,因为兰迦从没有离开过。
最后桑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地答道:“好。我去做早餐,一会儿我们准备出门。”
兰迦似乎还有些恍惚,他驱动轮椅追着桑烛的身影跟进厨房,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这么怔怔看着,直到桑烛拿起刀准备切点水果配面包,才哑声说了句:“……我来……可以吗?”
桑烛没有拒绝,让开了位置。轮椅稍微调高一些后就能勉强适配橱柜的高度,兰迦的手虚浮无力地握住刀柄,另一只手握着金黄的橙子。橙子皮偏硬,刀第一下落上去的时候就滑开了,兰迦定定地注视着刀刃,觉得它能就这么滑到自己的手上。
但是没有。
桑烛站在他身后,握住了他握刀的手,稍微抬起一点,稳稳地将橙子切成两半。桑烛的手比他小一些,她的臂展也不算很宽,所以不得不整个人都贴在轮椅的椅背上,才能够到案板。乍一看像是她正从后面环抱住轮椅中的人。
两双手交叠在一起,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刀落在案板上发出“咄咄”的声响。
橙子的香味伴随着迸溅的汁水散开,桑烛的头发垂下来,冰凉的发梢不断扫过兰迦的脸颊和耳朵,将那里刺得微微发红。
等到橙子均匀地被切成了六片,桑烛捏起其中一片递到兰迦唇边,浅笑着问道:“尝尝吗?”
兰迦有点迟疑地抿了下嘴唇,桑烛就打算收回手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逼迫的意思。
如果是昨天,她拿着食物放到兰迦嘴边让他尝尝,兰迦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张嘴,然后在咀嚼和吞咽中颤抖着*潮,从前的时候她大概会喜欢看那样的场景,但最近失去了兴趣。
所以现在他会露出这样犹豫的表情,桑烛反倒觉得很好。
但兰迦只迟疑了一秒,很快地探过头,就着桑烛的手张嘴抿了一下那片橙子,汁水在他口腔中迸溅,极富刺激性的味道让他的眼神瞬间空了,橙香与白光一起炸开。兰迦急促地抽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层水雾,几秒后才渐渐重新清晰起来。
清晰后,他看见桑烛的脸。
桑烛半弯着腰,温和而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因为他的异常做出任何奇怪的反应。
舌尖麻麻的,口腔内壁也像是被什么刮搔了,不断溢出唾液,让他不得不努力咽着,却又在吞咽中从咽喉感受到快感,就连声音也带了点黏腻的水汽。
“……有点酸。”他轻轻地,沙哑地说。
“是吗?”桑烛直接将刚才那片橙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脸不大明显地皱了皱,“唔,真的,好酸。”
桑烛就着面包吃完了这颗极酸的橙子,洗好餐具,收拾好自己,又用吸/乳器收拾好兰迦。塔塔飞到它的鸟架上大叫两声,很满意地嗑起了瓜子那个人类男人前几天只会给它放同一种鸟食,腻得它生无可恋,今天终于记得给它准备小零食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间。兰迦再次捏住桑烛的袖子,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低声说道:“圣使大人,如果,祝福仪式停止……会给您,带来麻烦……”
他说话还是很慢,很迟钝,一字一字都需要斟酌似的。
“会有一点。”桑烛将自己的衣服扣好,戴上米杏色的围巾和帽子,看上去很暖和,“不过兰迦,哪怕是全知全能的主,偶尔也需要面对一些意外。”
*
祝福仪式并没有观众席,也没有旁观者,所以兰迦还是被桑烛安置在育幼院。
雅朵这一批孩子们都不在,他们需要在仪式上唱诵圣歌,所以这会儿育幼院里就只有兰迦和照顾孩子的希尔,以及几个还没到年龄的两三岁的小孩。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从诞生起就被教廷收养,未来长大后大概会成为神官、司祭,或是圣使候选人。教廷上下都能看出桑烛对雅朵的偏爱,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再过十几年,雅朵大概会继任新的圣使。
希尔一边照顾着孩子,一边跟兰迦简单地说着这些圣使让他多和这个男人说说话。希尔五十多岁了,曾经也是育幼院收养的孩子,几乎一辈子都长在教廷里,能说的也乏善可陈,只好一个个跟兰迦聊他照顾过的那些孩子。
兰迦不怎么说话,只是低头帮忙叠着衣服。
过了一会儿,圣歌的声音远远飘来,昭示着祝福仪式的开场。
兰迦侧耳听着,顺着希尔的叙述开口询问:“您记得……这一任圣使大人,是什么时候……上任的吗?”
“应该是十……”希尔下意识回答,却突然卡了一下,有点迷茫地思索,“是哪一年来着……上一任圣使,对,维拉大人是十四年前退位的,所以桑烛大人应该是十四年前继任。果然是老了,记性也不太好了。”
他的目光恢复清澈:“没错了,居然已经十四年……圣使大人和十四年前相比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圣使大人……也曾是,这里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