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1 / 1)

以诺木然地答道:“……我有罪。”

桑烛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微笑如倾听忏悔的神祇:“我在听,主会宽恕真心忏悔的一切罪责。”

以诺像是被吊起在十字架上,囚室没有窗户,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静静摆在二人中间,烛火飘忽,光影明灭。

他低垂着头,看着地上不断被水珠晕开的暗色。

“我妄图驯养她。”

他终于承认了,这个他一直逃避,但却始终存在的事实,“我卑劣地用身体诱惑她,下贱地用愉悦勾/引她,我想她好,我想献上自己被她吞食,但最终……我终究还是希望,她能变成一个我所期待的,正常的,普通的人类。”

“我甚至抱着某种幻想,吃掉我,就不要再吃别人了,好像我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金发被水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海蓝的眼睛空空荡荡,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涌着无穷无尽的水。

“我只是个人类。”

“只是个,人类罢了……”

可是她依旧对他笑,用鸟鸣版清脆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她在他的心脏间跳动着,裙摆翻飞,漆黑的卷发盛着灿烂的日光。

她凑在他手边吃东西,被烫到时不断用手扇着风,吐出舌头嘶嘶吸气。他低头看着她沾着焦灰,小花猫一样的面孔,浅晦的欲念就这么突然地闪出了一点影子,然后越来越大,渐渐膨胀,直到笼罩他的整个生命。

如今,该结束了。

他对她的欲求,玷污,妄念,情爱,一切的一切。

以诺轻声问:“您……是来杀死我的吗?”

桑烛抬起手指,一缕白雾拨弄着快要熄灭的油灯,灯光又苟延残喘地亮了些:“我通常不太喜欢杀人,更何况……你宅邸里那位怀着孕的家庭教师,不久前弄了驾马车,朝噬人之森冲过去了。”

以诺一愣,慢慢抬起头。

桑烛的笑容带着宽和悲悯,她安静地注视着他,几乎给人一种,自己被原谅了的错觉。

“伯爵,你遇到了不少温柔的人,所以我也不想亲手沾上你的血。你会遵从人类的判决,而我给了你的国王两个方向。”

桑烛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用以诺·莱森的名字秘密上绞刑架处死,对外宣称病逝。我保全你的尊严,你的地位,你作为人所争夺到的一切,没有顶替,没有背叛。人们会哀叹你这个光风霁月的英雄,并在新的邪神再次出现后,更加怀念你曾经的功绩。”

“当然,如果古拉发现这件事,她也许会愤怒地吃掉整个王都,甚至这一整个世界……也算是为你报仇。”

她晃了晃这根手指,又伸出第二根。

“又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从这座罪囚塔开始,一步一步以叛徒的身份从人群中走过,一点一点剥掉自己属于人的一切,干干净净地被流放到噬人之森,或许成为那一天的晚餐,又或许……”

桑烛没有说完后面的半句,只是轻声笑了:“这才是和你将古拉带进人世对等的惩罚,人类。”

以诺的嘴唇剧烈颤抖了一下,血迹斑斑的身体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将血液泵了进去,连指尖都变得滚烫。

*

大雨连绵不绝,梅妮驾着马车在泥泞中跌跌撞撞地行驶,埃里克半躺在马车里,目光空洞地看着车顶,依旧是不清醒的样子。

梅妮其实不会驾车,她整个人都被浸泡在雨水里,微微弯着腰护着小腹,紧绷着把缰绳勒进掌心,嘴唇冻得铁青。

噬人之森就在前面,她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参天的巨树。

梅妮用力抹了一把脸,马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因为动物本能的直觉而躁动起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声。梅妮一惊,差点被从车座上摔下去。

两只手从她身侧伸过来,帮她一起控制住了缰绳。

梅妮浑身一颤,听见身后传来问询声,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带着生涩的嘶哑:“……去哪里?”

梅妮用力吞咽了一下,大雨浇在她狼狈却明媚的面孔上。

“去森林,去见古拉!”

第67章 你还……愿意要我吗?

雨下得越来越大, 森林尽头,噼里啪啦的雨水打落在单层小屋的房顶和果树上,红色的果子被打落下来, 在门口滚了一地。

古拉坐在门口的地面上,捧着脸看着屋外的雨,突然开口:“人类,我想要好多罐子。”

她用手比划着:“各种各样的罐子, 放在屋檐底下, 水就会掉进去, 罐子会唱歌。”

兰迦:“……”

他靠在离古拉最远的角落, 垂着眼睛回答:“这里没有。”

“哦。”古拉鼓鼓嘴,朝雨水伸出手, 从屋檐流下来的水就冰冰凉凉地掉进她的手心里,又顺着胳膊流进袖子里, 把衣服也弄湿了。

兰迦沉默不语,在屋子里升了个火盆,预备一会儿能给她烤衣服。

古拉回头看着他的动作, 歪着头想了想:“路西乌瑞是不是把你送给我了呀?你那天骗我的吧, 她都不过来找你。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吃你?你已经交/配过了……”

兰迦忍不住侧头咳嗽一声, 耳朵红了:“……请, 别这么说话。”

古拉从善如流:“那应该怎么说?”

兰迦顿时词穷, 又听古拉问:“你是和路西乌瑞交/配的吧,里里外外都是她的味道。怎么做的怎么做的怎么做的?苏佩彼安说得太模糊了啦,以诺也只说在准备……”

她的声音忽然停了停,情绪突然轻盈地飘起来, 又像是被击中的飞鸟一样落下去。

古拉重新看向门外的雨幕:“你说以诺准备好了没有呀?到底要做什么准备呀?”

兰迦……不想参与这种话题。

他耳根红透,恨不得把自己贴着墙面, 一点一点塞进墙角直到根本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