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毕竟你是高精灵而不是卓尔，”布莱克点点头，“不过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三个人于是闻言抬头看着她。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进入伊利亚的王宫，”布莱克点了点桌面，“所以可以准备起来啦。”

“那么快？”芬里尔疑惑道，“你干什么了？”

布莱克轻描淡写道，“克拉克是铁了心想把我抓出来，于是发生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结果反倒让他自己的舆论地位越来越不利，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时候了。”

伊卡洛斯觉得所谓的“小打小闹”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几次暗杀”，看来他们不在的一个多礼拜里面伊利亚也是满城风雨。

伊卡洛斯放下汤匙，“需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和我还有伊莎进入到王宫内部，我需要确保克拉克可以见到你，”她笑眯眯道，“放心，任务不会很艰巨的，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进入畅通无阻。”

“至于你的同伴，”布莱克朝娜塔莎单眼眨了眨，“可能需要在外围等候了，我很抱歉，因为这毕竟是伊利亚的内政，不太适合太多外人的参与。”

“没关系的，”娜塔莎乐呵呵地放下茶杯，“你安排好具体地点就好。”

布莱克于是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伊卡洛斯道，“你现在可以随意安排下时间，如果你要出去也可以，做好伪装就行，大约黄昏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这里，伊卡洛斯看了一会她远去的背影，转身从墙壁上拿下了之前挂上去的披风，“我出去一趟。”

芬里尔似乎想要问他去哪里，娜塔莎却先一步说，“路上小心。”

伊卡洛斯点了点头，兜上兜帽以后七弯八拐来到了地面。其实他也说不准自己上来是想要做什么，此刻才刚刚下午，伊利亚的街头还算热闹，这几天的宫廷政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现在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人们在悄声议论，只有在看到士兵路过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他来到了市场，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蔬果，转身又去了一家餐馆，实则在听摊位和老板之间的谈话。

他们在议论死而复生的布莱克公主，谈及十几年前她优秀的治理，话里话外都是贬低克拉克的意思。而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有些巡逻下班的骑士也加入了话题，他们抱怨自己受到的待遇，也有人怀念十几年前的时光。

是啊，自己那时候还是骑士长。

伊卡洛斯听见熟悉的声音，于是往那边望去，看见似乎有些喝醉了的安东尼奥在和其他人侃侃而谈。他于是又拉低了一点兜帽，刚打算离开这里，却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吓得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安东尼奥是这群骑士里面最年长的，作为和自己同期的骑士，在伊卡洛斯被流放之前倒也混得不错。他正在和那些后辈讲述伊卡洛斯做骑士长时期那些骑士的待遇，说到骑士长大人有时候还会自掏腰包请他们喝酒时都发出羡慕的哄笑声。伊卡洛斯听得有点眼热，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离开前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和安东尼奥对上了视线。他微微一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里。

他在这座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却发现自己浑浑噩噩间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当然，现在早就不是了。这里曾经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居所，他的父亲常年在外，于是那间屋子便承载了他和母亲还有伊莎的美好回忆。只是在他被流放以后，他在伊利亚的所有资产也被收归国有，自然包括这栋他父亲留给他们的房屋。后来这里被铲平，建起了陌生的建筑，只是周遭的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化，伊卡洛斯花了好久的功夫才认出来。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突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老妇人正从对面的门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老妇人却叫出了他的名字：“小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回过头，带着点颤音回答道，“塞缪尔夫人。”

塞缪尔夫人的丈夫曾是伊卡洛斯父亲的一位得力下属，他在一次战役中不幸牺牲，他的父亲在悲痛中决定好好赡养战友的遗孀与遗子，将他们接到伊利亚来居住，甚至挨在他们的附近。伊卡洛斯小的时候常常受到来自塞缪尔夫人的帮助，他甚至后来因为不忍心杀死任务要求的某个婴儿，特意把那个女婴交给了塞缪尔夫人，委托她交给边境小城的远亲抚养。对伊卡洛斯来说，塞缪尔夫人是一名亲切温柔有些上了年纪的阿姨，只是现如今，她已经是一名老婆婆了。

“你回来了，”塞缪尔夫人朝他伸出手，伊卡洛斯犹豫了一下，随即下一秒跑过去接受了她的拥抱，她不断抚摸着他那缺少了翅膀的、平坦的脊背，只是不断地重复，“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松开了她的怀抱。他其实想要拥抱她更久，但他怕自己却因此更加贪恋这份温暖，他不敢望向她充满泪水的双眼，低着头闷声道，“我……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抱歉。”

“没关系的，见到你还活着，我已经很高兴了，”她轻轻挥别伊卡洛斯，“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要害怕，就算没有做成，你也可以在我这里躲上一些时日。”

伊卡洛斯鼻子一酸，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心，“再见，千万要保重……塞缪尔阿姨。”

他不敢看对面妇人的神情，拉紧了兜帽匆匆离开。他甚至不敢在伊利亚城内多停留，他怕自己更加触景生情，于是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地下宫殿。他不该出去的，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的本意是好好地向这座生养他长大的地方告别，却因为遇到了一些故人而越发留恋人世间的温暖。安东尼奥也好、塞缪尔夫人也好，这些人他本来都该再也见不到了，只是他们却在这个不合适的节点再次重逢，也带起了他更多的回忆。

不该这样的，他应该把这些都忘掉才对啊。

“你怎么了？”

伊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伊卡洛斯一跳。

“你的脸色好差，哥哥，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伊卡洛斯脱下了自己的披风和兜帽，“就是刚刚去地面转了转，有点触景生情。”

“这也是正常的嘛！”伊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回到这里的时候也总是浑浑噩噩的，没心没肺的我都这样，更别说多愁善感的哥哥你了。”

伊卡洛斯本来想对“多愁善感”发表一些意见，但还是闭上了嘴。

“现在的我一想到要建设一个全新的伊利亚，我就感觉很兴奋，”伊莎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角，“习惯就好啦，反正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给自己重新去适应。”

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伊莎还不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结局，伊卡洛斯也不打算告诉她，至少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他转过身，长久地凝视伊莎的脸。她现在真的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了，去掉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与柔软，她变得干练而坚定，眼睛里不再是敏感和警惕，而是满满的自豪。她正向着她希冀的未来大步迈进，而伊卡洛斯不希望自己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他看着伊莎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告别的话，又害怕她听出些端倪，最后只是说，“晚上你会一起进入王宫吗？”

“当然啊，我可是布莱克殿下的骑士。”

“注意安全，还有……”伊卡洛斯垂下眼，“保重自己。”

“我会的，毕竟我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保护别人，”伊莎似乎是感觉到不对了，“哥哥，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从圣山回来以后就怪怪的？”

“唔，发生了一点事情。”他知道全瞒着伊莎是不可能的，他于是挑挑拣拣着和伊莎说了一些圣山发生的事情，当然，去除了一些关键信息和他所要面对的现实。

伊莎听得很认真，最后笑着道，“那你们可是肩负着拯救全世界的重任啊，你是在担心吗？”

“没问题的，伊卡洛斯，那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我想没有什么比当初刚刚被流放时更糟糕的事情了，对吧？”伊莎对着他伸出拳头，“我会支持你的，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见伊卡洛斯没动，她又挥了挥拳，“怎么，你不相信你亲爱的妹妹吗？”

伊卡洛斯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和她碰了碰拳头。

“谢谢你，伊莎。”

第九十五章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

王宫比伊卡洛斯想得要寂静。

他们从地下宫殿的密道，越过了防御工事，一路潜入了王宫的内廷和花园。往常这里会有很多骑士站岗，再不济也能看到男仆女仆来去匆匆地忙活，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伊卡洛斯跟着布莱克的武装部队混入其中，直到到达主厅才看见大片的骑士武装在此早早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