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咽了口唾沫。

他其实并不想相信，然而即使他不想相信，内心那股同根同源的声音和莫名的吸引力已经证明了一切。

他沉默地消化了一会内容，然而有一部分内容让他不得不在意，“刚刚我就想问了，你说的反噬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都来到这里了，竟然还不知道吗？”妖异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一会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什么叫一会儿……”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妖异走到雕像的身边，抚摸它的脸颊，“你需要通过最后一道考验。”

伊卡洛斯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凭什么？”

“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能力，证明你有强大的意志和动力去战胜魔王，”妖异和雕像逐渐重叠，逐渐融入了雕像里，在妖异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雕像眨了下眼睛，重新活了过来，手中凝聚成水晶剑盾，伊卡洛斯这才看到他心脏的位置是空缺的，“证明你有能力代替我守护有翼人的未来。”

重新活过来的雕像看上去更像伊卡洛斯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你是……伊利亚？”

“我是你们所说的‘噩梦使者’，也只是他的一份执念罢了，”重新活过来的“伊利亚”笑了笑，朝他摆好了架势，“来吧，战胜我。”

伊卡洛斯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他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当初的勇者会是伊利亚？伊利亚又为何会沦为妖异，却又不像普通妖异那样毫无理智，又不似瓦尔达那般癫狂？他是要向他证明什么，他未来又会面对什么？很多话都让伊卡洛斯云里雾里，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伊利亚就提剑向他劈来，他只能举起双剑格挡，然后借着自己身上没有戴甲，灵活地卸力闪到一边，双手各持一剑转身回击。而伊利亚也轻而易举地用盾牌挡住了他的攻击，微微一使劲就差点将他掀翻在地。伊卡洛斯就地一滚拉开距离，不由得正了声色。

“从你的出手习惯来看，右手才是你的惯用手，”伊利亚将单手剑在手中转了一圈，“为什么你放下了盾牌，却又提起了另一把剑？”

伊卡洛斯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再次上前攻击，他猛地向前突进，借着惯性劈砍过去，只是伊利亚的出剑速度比他要快，先一步刺向了他的手臂，伊卡洛斯躲闪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迅速脱离的同时转身反击，竟然也刺入他水晶构成的肩膀，带下一连串的晶体碎屑。而伊卡洛斯的伤口顿时涌出鲜血，却在下一秒被水晶填满，又恢复如初，伊利亚看着他愈合的伤口，看向他的眼神却越发复杂了。

伊卡洛斯经过这几下交手也大致明白伊利亚的剑术水平其实在自己之上，而他的优点就是机动性强且实战经验丰富，水晶的躯体活动起来多少有点不够便利，他便看准了这一点连续发起攻击。伊卡洛斯并不吝啬于受伤，反正他的伤口会愈合，而伊利亚身上的水晶碎屑却无法复原，但他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算自己获胜，只能不要命一般不断攻击。他是活人，他的体力和疼痛的忍耐程度是有极限的，所以他必须要做到速战速决。

伊利亚一个后撤，将两人的距离再度拉开，在伊卡洛斯再一次冲过来之前，室内的水晶突然震动起来，最近的水晶落在他的后背，竟然凝聚成了一双翅膀沾在后背，随即凌空而起，伊卡洛斯被俯冲下来的他打了个正着，被他牢牢地压在地上，但是却没忘了用双剑抵在跟前，这才避免自己被一剑割喉。他趁着伊利亚准备提剑再刺的时候迅速地踹出一脚，躲开这一招致命的攻击。

空中对地面，这一形势对他太不利了，伊卡洛斯想都没想就再一次张开了他的翅膀，战斗中的紧张让他忽略了后背的疼痛，灵活地闪避了接下来的攻击。这间水晶大厅其实并不大，一个人占领空中地位时还能够拥有优势，但是当两个人都在里面飞来飞去时反而成了阻碍，伊卡洛斯刚把伊利亚摔在地上，下一秒又被甩上墙壁，两人的缠斗像是真的变成了在空中交战的鸟，短暂的相互碰撞又突然分开，在空中借力然后又迅速地发出第二次攻击。伊利亚的水晶身体已经破破烂烂，伊卡洛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

他并不是芬里尔那种靠力量取胜的类型，他的战斗向来都是速战速决打击要害，眼下他几乎已经有些力竭，一个分神，伊利亚便绕到他背后一剑通入了他的后背，伊卡洛斯发出一声闷哼，企图将贴在自己身后的伊利亚推开，伊利亚却只是平静地贴着他的耳边，“你输了。”

他看着伊利亚手中的盾牌变化样式，化成了一把匕首，即将割断他的喉咙。伊卡洛斯却突然举起手中的长剑，捅向了自己的腹部，过长的剑身将他的身体贯穿，剩下的部分竟然也捅进了身后伊利亚的躯体。

伊利亚脸色一变推开了他，伊卡洛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趁着伊利亚震惊之际，大喝一声跳起来砍碎了他的脑袋。

水晶雕像倒下了，头颅破碎以后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跪倒在地上，伊卡洛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脱力和疼痛而瘫倒在地。

原本附身于雕像的黑雾从碎裂的水晶躯体里升起，伊卡洛斯下意识地后移做出防御姿态，那黑雾却笑了笑，“别怕，我已经快要消散了。”

“你确实通过了考验，我愿意相信你会像当初的我们一样击败魔王，”黑雾靠近他，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伊卡洛斯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发现黑雾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他是真的要消散了，“但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命运。”

伊卡洛斯颤抖着嘴唇，“什么意思？”

“我消散之后这个水晶大厅会坍塌，你会向下坠落，而圣山的深处有一间密室，你的同伴大概率也在那里，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他与伊卡洛斯对视，这样近的距离让他能看清这团黑雾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怜悯，“关于魔王，关于勇者，关于我，还有关于你的命运。”

“我很想祝你好运，但我知晓你的未来，原谅我无法说出这样违心的话，”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伊利亚轻抚摸他的额头，“但我知道的，你会比我做的更出色，你是一名好骑士。”

他亲吻伊卡洛斯的额头，随即消散在了空气当中，只留下满地的碎晶和茫然的伊卡洛斯。

第九十一章 所以这就是我的命运

伊卡洛斯还没来得及喘匀几口气，整个大厅果不其然开始坍塌，他连忙支起翅膀，以免自己随着坍塌的水晶一起坠入无底深渊。他余光瞥见碎晶当中的那副水晶剑盾并没有随着伊利亚的消失而碎裂或者消散，于是眼疾手快地把它们捡了起来，一触碰到那副剑盾，它们便融入了自己的身体。想必和刚刚伊利亚的使用方法一样，想要使用的时候自然会显现出来。

伊卡洛斯躲避着碎石，看着整个大厅的水晶都落入底下最深处的岩浆。他在空中深呼吸几口气，余光瞥见角落里暗藏的阶梯，于是飞了过去，在上面落脚之后收起了翅膀。他注意到这似乎是刚刚下来的那条通道，他应该是走到一半被伊利亚召唤了过去，才会出现在水晶大厅里面。伊利亚说往下走能找到他的同伴，眼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方案，干脆顺着阶梯往下走。

他的脑子里其实很乱，自己也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脑袋有些宕机，他只能暂时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地往下走，直到看见了前方的光亮。

“伊卡洛斯！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芬里尔最先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冲到楼梯口迎接他，“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伊卡洛斯走入了点着长明灯的石室，闻言茫然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现在看上去格外狼狈，虽然身上的伤口会愈合，但是斑驳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物，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液，衣服上到处都是划痕，而腹部几乎是一片血红，背后被芬里尔先前缝好的地方也再次撕裂，简直就像一个刚从粉碎机里抢救出来的破布娃娃一样。

他沉默了一会，只是偏了偏头说，“没什么。”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情绪不对了，科尔温和娜塔莎默不作声，缺心眼的芬里尔上前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伊卡洛斯盯了一会自己被牵着的手，随即简单地复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省去了很多细节，“大概就是这样……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的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娜塔莎贴心地没有戳穿，“我们刚刚一直在楼梯内打转，本以为是像当初在迷雾森林里一样遇到了所谓的鬼打墙，但是在你来的前两分钟我们找到了这间石室，还没来得及探索呢。”

伊卡洛斯于是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上了队伍。芬里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科尔温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他们一路七弯八拐，来到了房间的中央，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一个法阵，仔细一看和他们所使用的召唤法阵有些相像，科尔温对此比较了解，很自然地打了头阵，上前研究了一会那个法阵，半响面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芬里尔探出头，“是什么很难办的魔法吗？”

“不是，这只是一段残留的信息，只要触碰以后呈现出影像和内容，”科尔温站起身，“只不过这是金斯利的手笔。”

“这并不奇怪，虽然算得上是伊利亚人的圣地，但也是当年勇者队伍的必经之路，”娜塔莎杵了一下科尔温，“你快去看看信息里面说了什么。”

“凭啥是我啊，”科尔温嘀嘀咕咕地上前，但还是触碰了法阵，眼前的空间突然变换，几个人下意识后退，眼见着面前的空气也逐渐扭曲，最后归于平静，只是化作了一本书掉在地上。

娜塔莎大着胆子上前去捡，发现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

字迹看上去比较秀气，大概率是瓦尔达留下的笔记，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他们一行人的旅行历程，从懵懵懂懂地上路，到意识到自己的对手，还有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开头还算比较轻松，但随着他们的探索逐渐深入，可以看得出笔迹的主人记录的时候带着困惑与不安。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们？为什么一路走到这里，我们却必须迎来这样的结局？！」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也不是我想追求的结果……上帝啊，这也是对我的永恒考验吗？」

在这之后到后面空了很多页，向来细心的日记主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来不及顺着上次记录的顺序写下，而是随便找了一页就继续笔迹凌乱地写了起来。

上面写着瓦尔达的推测，她认为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魔王，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不是一只怪物，也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某种虚无缥缈的能量体。这个世界的运转其实依赖于魔法能量的循环，按理来说，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天生带着魔法能量，通过这些能量来与外界交互，在不断的交互中，能量也得到了交换，在死后又回归这片土地，直到下一次进入到循环当中。

但是有一种例外是无法进入到生命循环当中的，那就是某些无法撼动的执念和恶意。这种由人类主观情感而凭空产生的另一种物质，瓦尔达在日记中将其命名为“帕拉斯”，这些被彻底侵蚀污染的能量不能进入到循环中，久而久之就会凝聚起来，形成他们现在所看到的妖异，这些妖异的最终集合体，也就成为了所谓的“魔王”。

如果说这份世界运转的法则还尚能够理解，那么之后的内容就有些超出他们的意料了。

日记后面的字迹比之前更加潦草了，有些地方甚至辨认不清，但也勉强拼凑出了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