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想了想，“因为割翅流放的侮辱性并死刑强得多，而且大多数人都会死在流放的路途中。”

“那他又为什么非要侮辱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科尔温的笑容仍然神秘莫测，“你仔细想想其他叛徒的下场，是不是基本上都被你暗中杀害了？他为什么要特意公开审判你，又为什么要让你勉勉强强却痛苦地活着？”

伊卡洛斯艰难地思考着，他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科尔温在这时候又放下一颗重磅炸弹，“告诉你吧，其实当时我选择把你打晕拖走放到拍卖会上并不是偶然。”

伊卡洛斯的脸色有些苍白，“你不是特地来找我寻仇的吗？”

“我当时确实恨你恨得要死，虽然听闻你被流放，但是却不知道你被流放去了哪里，谁知道恰好在我附近，”科尔温耸了耸肩，“那时我的事业正风生水起，根本没精力去跟踪一个小骑士，我就算特意要报复你，我也不会选那个时间节点。”

伊卡洛斯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所以是……”

“你已经猜到了吧？”科尔温咧嘴一笑，“我当时收到了一笔钱和一封信，让我去抓一个没有翅膀的有翼人。”

伊卡洛斯深呼吸了好几下，虽然他从科尔温刚开始说就已经有些猜到，但是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他还是无法一下子就接受。

他闭上眼，“你有什么证据？”

“唔，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最近来到伊利亚，我突然发现你们这里的信纸很特殊，似乎是为了防止过于寒冷的天气纸张变硬破碎，特意增加了一道工艺，”他意味深长道，“和我当初收到的那张纸一模一样。”

“或许是我的其他仇家。”

“和你结仇最深的有谁，他们有能力从伊利亚一直把你追查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

伊卡洛斯一下子相信了大半，他咬紧了嘴唇，徒劳地问道，“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接单？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同时我调查了一下你，发现你就是城门口那个骑士，又能拿钱又能报复的美差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科尔温无所谓道，“所以，你明白你的王子殿下有多在意你了吗？”

“他不光不要你死，还要你痛苦地活着，作为你背叛他的惩罚，当然，他自以为的背叛，”科尔温轻哼一声，“除了恨以外，我能想到的只有爱了。”

伊卡洛斯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他知道我还活着。”

“但我想他并不知道你早就逃出生天，也不知道布莱克真的还活着，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追着你也没必要，”科尔温说道，“他大概率是想让我把你卖给一个粗鲁的奴隶主，让你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从而让你通过对比后悔背叛他，但他应该没想到我把你卖给了普利莫这个丧心病狂的虐待狂，哈哈。”

科尔温又被伊卡洛斯的雪球砸了一次。

伊卡洛斯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所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毕竟我也是来到伊利亚才知道的啊，你也不必在意，毕竟还是我把你卖了不是吗？”

伊卡洛斯沉默了一会，“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让我进一步看清了克拉克。”

“所以你要开始恨他了是吗？”科尔温偏了偏头，“不过这样说来，我确实还有另一个隐瞒的理由。”

伊卡洛斯看向他。

科尔温难得露出一个露齿的笑容，“我希望你可以只恨我一个人、恨我一辈子。”

第八十四章 我其实后悔过

伊卡洛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的脑回路会长那样，在他思考的档口，科尔温也从容地从温泉里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的衣服套上。

看到一脸吃了屎表情的伊卡洛斯让科尔温心情很好，他刚准备调侃两句，就听伊卡洛斯突然道，“所以其实是克拉克买凶后你才刻意找上我。”

科尔温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如此恨我，那个医师是我杀的，城门也是我关闭的，我不可否认我那时候陷入了一种无可救药的愚忠，但是说白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你却不恨造成一切的克拉克，”伊卡洛斯可能是想清楚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之前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太过愚蠢，只能看到表面，却不明白真正造成你命运的元凶到底是谁。”

“后来我搞明白了，其实你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伊卡洛斯看向他的眼睛，“你知道是克拉克造就了一切，但你没有像报复我一样报复他，因为你知道非常规的手段让你无法撼动一名国王，却可以非常简单地向一名落魄骑士落井下石，你只是戏谑地拨弄着我的命运，把我的命当做仇恨的投射。”

“你说我怯懦，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你只是抽刀向更弱者，你就是一个胆小又懦弱的混蛋。”

科尔温也很平静，“我有说过我不是吗？”

“然而你也恨克拉克，所以你来到伊利亚一直隐隐地催促我加入布莱克的阵营，好把克拉克拉下水，”伊卡洛斯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复杂，“科尔温，我们本可以有共同的仇敌。”

“你想说，我们其实本来有可能成为朋友？”科尔温嗤笑一声，“不可能的，你也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家伙，金斯利把我变成了一个混蛋，或许我会和你合作，但我永远不会和你成为朋友，我……”

“可是克拉克和普利莫都没有把我变成一个混蛋，”伊卡洛斯打断了他，“你觉得我是混蛋吗？”

科尔温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怒火，“我可以认为你是在试图感化我吗？”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出了这样的可能性，”伊卡洛斯仍然十分平静，“我问你，你知道买凶的人是克拉克以后，你难道就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哪怕不是对我产生的悔意，而是你阴差阳错帮助了你真正的仇敌。”

科尔温脸色涨红，或许是因为刚刚泡过了温泉，但他身上却微微发着抖，不像是因为寒冷，或许是愤怒、或许是不甘、也或许是难堪，半晌以后他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我承认我后悔过。”

他又过了一会才说，“我知道的，我其实都知道，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我曾经发誓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我的仇敌，但我正如你所说，我帮助了造就我命运的罪魁祸首克拉克。”

他深吸一口气。

“而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原谅你了。”

“因为你其实远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恨我，”伊卡洛斯说，“你只是把你对命运的不公和对上位者的憎恨投射到了我的身上。”

科尔温笑了笑，“所以你今天是来谴责我的。”

“我说过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伊卡洛斯逐渐感觉有些冷了，又往温泉靠近了一些，“你问我是不是还想杀你，我的答案其实是不想，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我始终觉得你应该得到你应有的惩罚，我知道自己其实也很矛盾。”

他说完笑了笑，“或许和你说的一样，我确实对你有感情，但你也一样，只是我们都很清楚它的结局，就像你说的，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