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那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

娜塔莎确实没把他折腾得太狠，他神色如常地被她挽着下楼，唯一有些不寻常的只有他脖颈上的吻痕，那处印记实在是有些太高了，根本遮不住，他最后也放弃了，任由这个吻痕在那里耀武扬威地对外彰显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咀嚼着面包，无视了旁边顾客各式各样的眼神，手里拿着王城的地图一点点审视。而娜塔莎抿了一口咖啡，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伊卡洛斯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放下地图，“别光盯着我了，你也想想我们该去哪里找折翼酒馆……”

今天晚上就是布莱克所说的最后期限了，虽然不一定真的和她合作，但至少也得把事情全都问个明白。

“我就不能一边盯着你一边想吗？”娜塔莎的心情仍然很好，“我感觉我们可能太拘泥于‘酒馆’这一限定条件了，既然‘折翼’一词背后有着一定的政治含义，那我们不妨把视线放到一些……不太正规的场所呢？”

伊卡洛斯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那既然是这样，地图上可就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了。他回忆着这两天在城内所见所景，锁定了大致的区域，随即合上地图，三两口把面包吃完，还顺手拿娜塔莎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们走吧。”

这片老城区在伊卡洛斯还在任时就是一片灰色地带，违法犯罪虽然没有那么猖獗，但在这片格格不入的贫困窟里也时有发生。而如今伊利亚的整体经济下行，城市巡逻队看管不严，那自然就会滋生更多的犯罪。他带着娜塔莎朝那边走去，两个外乡人的身份让他们更容易被注意到，伊卡洛斯感觉到有不少视线对他们虎视眈眈，但一直在斟酌着没有下手。他们大概率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毕竟现在天光大亮，这两个外乡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能进入王城的外来人员……那可说不准呢，他们也不想直接得罪了权贵。

伊卡洛斯意识到自己和娜塔莎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实在是太大，于是再次分头行动。刚分开没多久他就远远地听到一阵骚乱，跑过去看了一眼是芬里尔在打群架，呃，准确来说，是他一个人打一群，伊卡洛斯皱了皱眉头，假装没看见地走了。

希望他明天不要被骑士巡逻队扭送进临时监狱里去。

十几年过去，这里显然变得越发破败了，伊卡洛斯戴上兜帽，独行以后他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越发虎视眈眈。他随便在一家小店坐下会感觉到数十道目光，点了一两个伊利亚风格的菜肴，随即一一和那些人的目光对应回去。这些人当久了混混，目光透露着一股穷凶极恶的气息，身上也伴随着一些伤口，甚至有人的翅膀是残缺的。

会是这里吗？

伊卡洛斯喝了口热乎乎的红菜汤，刚把碗放下，一把匕首就插在他面前的桌上。

面前的人脸上有着大片的烧伤，低下头粗声粗气道，“小子，你是哪来的？”

伊卡洛斯抬起头看着他，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却愣了一下，伸手就要来扯他的兜帽，伊卡洛斯迅速地抬手打断，顺势一拧将他摁在桌面，红菜汤洒了满桌，那人被烫地“嘶”了一声，周围人一下子散开，伴随着窃窃私语。

伊卡洛斯低下头反方向用力按着他的手腕，“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闷哼一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安东尼奥说你回来了，原来是真的。”

伊卡洛斯忍不住松了手，那人迅速地爬起来，擦了下身上的汤汁，朝周围人摆摆手，“误会误会，散了吧。”

他转头对伊卡洛斯笑笑，“认不出来了吧？”

伊卡洛斯皱着眉，试图和记忆里的人物进行比对。

“也是，我现在都这幅样子了，你不认得也难怪。”他豪爽地搓了把脸，朝他露出一个爽快的笑容，露出掌心的一道贯穿伤。

伊卡洛斯瞪大了眼睛。

“长官……？”

……

“所以……”伊卡洛斯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您和安东尼奥都是因为我……”

眼前的人是他还是预备骑士时期的训练官，巴萨罗纳上课的时候格外严厉，如果动作不达标，他甚至会一次次把这些菜鸟骑士击倒在地上，但是下课的时候却可以和学生打成一片。他曾是伊卡洛斯父亲的一位下属，对他也格外关照，课上和课下都是。

当伊卡洛斯当上骑士长的时候，他已经处于一个半退役的状态，逐渐退居幕后，但仍然有着一定的威望，伊卡洛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巴萨罗纳和他说了很多这十年来伊利亚发生的变化。克拉克在经济、军事、文化各方面基本上沿用前代的政策，但是对于内部的政治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清算了公主党派的贵族与大臣，改组了贵族议会，几乎是完成了一次大清洗。随后又对骑士团进行整顿和彻查，所有和伊卡洛斯有关的人员都被彻底地调查了一番，聪明的于是立即撇清关系，识时务的沉默不语，但也有安东尼奥和巴萨罗纳这样为他抱不平的亲朋好友。像安东尼奥这种普通的骑士挑不出大错，却一直被明里暗里地打压，即使为王室效忠多年也得不到晋升，一直干着卖力不讨好的工作。而作为拥有一定政治权力的巴萨罗纳首当其冲，在后来的某日因为某件微小的事情被克拉克问责，革去了职位，甚至疑似遭遇了一场暗杀，他从着火的住宅里面逃生，从此失去了一切。

总而言之，伊卡洛斯所担心的一切全都发生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位从前的恩师，犹豫了半天，只能沉重地叹口气，“我很抱歉，长官，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要责怪自己，伊卡洛斯，我要是把自己摘出去的话，大可以像别人一样撇清和你的关系，”巴萨罗纳爽朗地笑了，还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还有，已经用不着叫我长官了，我早就不是你的训练官，而你也不是为这该死的王室效忠的骑士了。”

伊卡洛斯察觉到他对于克拉克和王室的那种微妙的态度，想了想于是改口道，“那老师，其他的人呢？”

“放心，你的大多数同僚都过得还可以，只有少数像我们这样的死脑筋才受到了牵连，”巴萨罗纳眨了眨眼，“但我希望你不要责怪他们，伊卡洛斯，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我不会的，”伊卡洛斯松了口气，“他们都平安就好，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他其实已经约摸着猜出了巴萨罗纳的政治立场，但他决定还是问出口，“您有没有想过……为现在的伊利亚做些什么？”

他这段时间也打听到了，虽然克拉克在位期间并没有做出什么社会方面的巨大改革，但这十年间伊利亚遭受了数次几十年未遇的巨大自然灾害，包括但不限于暴雪、极端低温、地震、火山爆发，还有雪崩等，为了赈灾财政几乎年年赤字，然而克拉克的施政理念比较保守，尽管有人提出了经济下行时的改革措施，但他犹豫之下还是没有采纳。总的来说，伊利亚虽然并没有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相比几十年前确实衰弱了很多。更北方的一些兽人族势力频频企图南下，而骑士团因为他的整改，在编数量大大减少，缺乏系统的操练，绝大多数骑士又被调动到王城，克拉克于是不得不用几个城池作为交换以维持和平，要不是因为他没有子嗣，说不定还会嫁过去几个公主。

“用不着问这么委婉，我也相信你回来肯定不是为了继续向他摇尾乞怜的对吧？”巴萨罗纳一掌拍向他的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的尽管说，这些年我也认识了不少像我这样的倒霉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帮你召集一些人来。”

伊卡洛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报答这份帮助，他感觉到眼眶微微有些热意，但还是努力忍了回去，“谢谢。”

“不必客气，对了，既然你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回来，肯定是有备而来吧？”

“算是吧，”伊卡洛斯有些犹豫，“您……您知不知道布莱克公主还活着？”

巴萨罗纳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一丝不赞同，“我并不意外这个狡诈的女人还活着，只是，你现在的效忠对象是她吗？恕我直言，这简直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并不是，这还请您放心，但是想要相对付出更少的鲜血完成这场革命，就免不了需要和她合作，”伊卡洛斯其实自己也有些头疼，“当然，具体的事宜我还需要和她谈判与商议，您知道伊利亚王城有一个叫‘折翼酒馆’的地方吗？”

“‘折翼’？谁会给酒馆取这个名字？”巴萨罗纳嘀咕了两句，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啊……”

“您有眉目？”

“我可能知道是哪里了，”他的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只不过……”

“没什么，哈哈，你去了就知道了。”

巴萨罗纳打着哈哈，为他指明了位置就离开了，留下伊卡洛斯一头雾水。

第七十六章 不是来找女人，那你是来找男人的？

谁能想到“折翼酒馆”的真身是一家妓院啊！

怪不得巴萨罗纳那么尴尬，伊卡洛斯站在门口，几乎要脚趾扣地了。

门口的妓女注意到他的犹豫，还没等他做完心理建设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迎了进去，“哎呀，是外乡人呢，第一次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