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淡然地拧着自己的头发,“人鱼本来就应该是自由的。”
伊卡洛斯也顺了顺羽耳上面的水,“他们制造的海难不计其数,死的人更是以船为单位来算,说不定恢复以前那种捕猎方式,死的人会更少。”
科尔温更是摇头晃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人鱼是我们放出来的?”
几个人沉默一瞬,最后都同意了科尔温的观点,准备深藏功与名。
就是不知道他们四个冤家继续旅行下去,一路上到底会放出来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十八章 别告诉我你还是一只未成年小猫咪
科尔温这小身板,确实不太适合冒险生活。
他们只是把还没干透的科尔温拉起来去找旅社而已,就是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他就华丽丽地感冒发烧,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这里的小港口十天半个月才有一艘去大城市的船,他们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前往内陆换一种出行方式,这下好了,哪也去不了,只能在此处暂时修整。
没人想要照顾这个拖后腿的病号,精通医术的娜塔莎被推上了那个倒霉蛋的位置,她微笑着答应,又把芬里尔抓过来给自己配药,然后一脚把伊卡洛斯踢出了旅馆,美其名曰恢复药剂少一味原材料,要他去外面摘点。
伊卡洛斯什么话也没说就跟着倒霉,他看那副样子,应当是娜塔莎和芬里尔有话要说,明摆着要支开他。他想着要不今晚就找一颗顺眼的树将就一晚上得了,出去转了几圈,突然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原来是芬里尔,他不知道为什么又追上来了,伊卡洛斯感觉自己在这个队伍里简直毫无隐私。
他只好叹口气,他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总感觉跟这群逼人旅行之后自己叹气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你不是讨厌我吗?跟着我做什么?”
“别啊,你是这群讨厌鬼里最不讨人厌的那个了,”芬里尔一拍他的肩膀,“我不想照顾病号,更不想见到那个婊子,除了跟你混我还有什么选择?”
“你还可以自己混,”伊卡洛斯甩开他,“别跟着我,我这人一向很倒霉的。”
“跟你们这群人沦落到一起还不算倒霉吗?”这个傻猫惊呼一声,随即又刻意凑向他,“有个问题我憋了一路了,你跟那个傻帽法师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前段时间你还想掐死他来着,怎么现在又……”
伊卡洛斯眯起眼睛,“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
芬里尔嘟囔道,“只是好奇,好奇嘛!别发那么大火。”
“那时候我和他都中了魅惑魔法,”伊卡洛斯知道自己不解释这家伙就会一直问到底,只好应付他两句,“虽然和他确实有点恶心,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做了。”
“哦,这样啊,”芬里尔撇开眼,继续跟在他的身后,伊卡洛斯摘什么草他就摘什么,但是他也不收起来,只是捏在手里把玩,好半天又突然没话找话,“话说,你有亲人吗?你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他们?”
这话问得很莫名其妙,伊卡洛斯看了他一眼,“我想雇佣兵行会的人加起来都凑不成几对完好的父母。”
芬里尔干笑两声,“哈哈,说的也是。”
“你怎么了?”伊卡洛斯有点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氛围,“想家了?”
“没有,”芬里尔捏捏鼻子,“随便聊聊。”
伊卡洛斯上下地打量他一番,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表情,突然理解了他今天这幅鬼鬼祟祟样子的原因。难道他看上去长得就那么像知心大哥哥?为什么非要找自己说这种话,他又不会安慰人。
尽管如此,伊卡洛斯还是难得善良地接过了话茬,“不过,我跟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对手,除了你的出招方式以外,其他的我是一点也不了解呢。”
芬里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刚刚还十分抗拒,现在就进入了聊天模式,搞不懂他想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你都知道我在做雇佣兵之前是个奴隶了,那你呢,你入行之前又在做什么?”他学着芬里尔刚刚的语气,“我听说你和娜塔莎有些过节?”
芬里尔的表情显得很纠结,他显然没有想到话题突然一转攻势,回旋镖落到自己头上,他犹豫了一会,烦躁地咬了下嘴唇,尾巴也不爽地一甩一甩,“有点说来话长。”
伊卡洛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最后还是开了口,“我……我之前只是来自于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家境也不是很富裕。”
伊卡洛斯中肯地点点头,“看出来了。”
一股市井味儿。
“后来我所在的国家发生了战争,我好几个兄弟上了战场,就再也没回来过,而我那时候只有十二岁,家里需要补贴,我就开始按照家里人的指示在小巷子里干脏活,偷钱、抢劫、帮人处理尸体,这些事情我都干过,”随着他不算出色的叙述技巧,芬里尔看上去逐渐有些有些不安,“坏事干多了,有一天我被仇家找上门来,他们抢走了我要给家里人的积蓄,还把我打了个半死,本来我都快咽气了……突然有人救了我。”
伊卡洛斯猜到了什么,“是娜塔莎?”
“嗯,”芬里尔一改平日里大呼小叫的派头,此刻声音轻了很多,“她把我带到了她的教会,给我疗伤,还教我一些战斗方式,让我去帮忙完成一些他们的任务,并且承诺会关照我的家人,我就留下来那里,成为光曜会的打手。”
“然后呢?”
“他们会需要人手去参加实验,有时候是喝下一些药水,有时候是一些手术……想想我也是命大,不光活了下来,身体机能也大大地提升了,当时死在手术台上的人不计其数,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觉得既然我活了下来,那么说明我也适合这份工作,我以为我会这样给光曜会打一辈子工,但是几年后有一天出任务的时候,我看见了娜塔莎和她的同伴在巷子里善后,地上全都是血,我不知道她们杀了多少人,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多血。”
“我本来应该直接走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往那边看了一眼,我看见……我看见我妈妈的脑袋滚在地上,眼睛还看着我,”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还有我爸爸的手臂,我弟弟的腿……到处都是残肢,有我不认识的人,也有我的家人……我……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突然不会转了。”
伊卡洛斯没有说话,他注意到芬里尔的耳朵已经撇了下来,进入到了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当中。
“我跳下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好像只是随便踩死了几只蚂蚁一样,我气急了,直接扑上去恨不得杀了她,但是她身边的人把我制伏住,又打了一针奇怪的药水以后装进一个箱子,我不知道她们要把我运往哪里,是要杀我灭口,还是让我生不如死?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活命,”他长长地呼口气,“然后我感觉到她们停了下来,好像很久都没人管我,我醒了过来,用指甲拼命地把箱子打开,我也想不到我竟然就这样逃了出去,然后我就发誓,我迟早有一天会亲手为我的家人报仇。”
他看了一眼伊卡洛斯,发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表情,眼里也没有什么同情的色彩。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好像一盆冷水浇到脑袋上,他掏心掏肺地跟小丑一样和这个没心肝的鸟人说了那么多,他却好像只是听了个故事。
他原本以为至少伊卡洛斯会理解自己,毕竟娜塔莎和科尔温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甚至都让人觉得他们没有身为正常类人生物应有的情绪和理解能力。但是伊卡洛斯会生气、会憎恨,让他误以为自己可以和他惺惺相惜、报团取暖。
“算了,”他猛地站起来,“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你跟他们也是一路人。”
伊卡洛斯看着他闹脾气般的背影,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有没有调查过,为什么娜塔莎要杀你的家人?”
芬里尔回头看他。
“如果他们只是想要把你抓走,再获取一个免费劳动力,那早早把他们杀了不就好了吗?”伊卡洛斯沉吟一声,“为什么要等到你都快成年了才动手,还要让你看见那副场景,这不是很刻意吗?”
芬里尔身上的毛发已经炸开来了,“你什么意思?”
“你的父母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直白道,“要么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得罪了光曜会,要么他们原本和光曜会就有合作,只是被卸磨杀驴。”
芬里尔暴怒地冲上来揪住了他的领子,“哈,你是想说我的家人都死得活该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出我的推测,说不定他们也只是被无辜地牵扯了进来,”伊卡洛斯皱了皱眉,把自己的衣领扯了回来,“这五年里难道你就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吗?你仇也没报成,事情也没有调查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芬里尔已经挥拳打了过来,伊卡洛斯敏锐地闪开,心下已经有些恼火。他本来就不擅长做什么心灵导师,疏导对象还是个不领情的蠢蛋,他也看得出来芬里尔年轻气盛又不计后果,但没想到他这么幼稚――这家伙在兽人里到底成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