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沽酒骑在马上,一张脸被风吹得苍白,身上衣衫即使裹得很紧,可却仍旧有丝丝冷风从空隙中钻入。可她仍旧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似乎只有这寒冷的冬风,才能让她保持清醒。
在江城的这几日,裴沽酒半点有关长安城的消息都没有探听到,就连之前回去的凌炀与温绾两人也杳无音信。
裴沽酒怕的不是长安城出事,而是长安城没有出事。事到如今,她也知晓了现在的形势,最多不过是江家反了,将老皇帝控制住了。从戈塔那里,她只是知晓了江家与胡族之间的渊源,以及联手之事。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以及现在到哪一步了等的细节戈塔也不知晓多少。
若真是如此,她倒还没有多担心,假如现在长安城做主的是大将军,凌炀与温绾的性命必然无忧。可若是现在长安城还在老皇帝的掌控中,那么凌炀与温绾就有些危险了。
其实这些事她大可直接去问江月弦,可是面对江月弦,裴沽酒心中还有些难言的复杂。一来,若是长安城真在江家掌握中,那这种掌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粮草不足是否有他们的手笔?还有胡族呢?江家是否通敌了?
若仅仅只是江家反水,想要替代裴国,那么裴沽酒不会有太多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毕竟即使江家不取代,按照老皇帝的那个行事以及朝廷的腐败,裴国被推倒也只是迟早的。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则是,她终于不用再强求自己去做那些权谋之事,也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可是,若江家真的做了一些联合敌国迫害自己国家的百姓,那么裴沽酒无法接受。无论是李勇张副将等人的慷慨赴死,还是那些重伤士兵的自暴自弃,他们的所作所为为的不过就是保护裴国的百姓,保护千千万万个家庭。若是江家动了粮草的手脚,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上什么,那些死去的士兵又算得了什么?
裴沽酒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痛,可她现在心中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速度便再次加快。
江月弦骑着马与裴沽酒并行,她侧眸看着裴沽酒锋利的眉眼,心中的想法逐渐坚定。正是因为知晓裴沽酒的性子,所以她才不能任由父亲将裴国交给胡族。不然等到那时,她与裴沽酒便真的要不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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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凌府。
安静的后院中响起阵阵叫喊,惊得外边树上的雪纷纷落下。
一间被重重侍卫包围的屋子内,一个面容消瘦的男子正用力拍着紫檀色的厚重木门,木门被他拍的「啪啪」作响,伴随着传出来的还有男子的大声叫喊:“爹,爹你放我出去啊,爹,我们大裴边疆的千万将士还在等着我呢,爹……”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与温绾一同回长安的凌炀。
半月前,凌炀与温绾回到长安城,当她们抵达门口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长安城太紧绷了,这里看起来似乎处处与平常无异,可温绾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两人彼时已经进了城门,到客栈后便假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四处打听。而这一打听才知道了一件大事,现在长安城内做主的已经不是老皇帝了,而是大将军江择。
老皇帝以及一众皇室人都被囚禁在牢房中,由禁卫日夜交替查看。而原先的各个官员也被软禁在家中,四周围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士兵。
两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当下便写信,要用信鸽传过去。只是信鸽没传出去,第二天倒是来了不少侍卫,由大将军亲自带人,将两人抓住了。
抓住两人后,江择便将人丢给了凌尚书,没说什么直接便走了。
而凌炀,也因此被软禁在家,哪儿都去不了。其实凌炀自己心底也知晓,现在长安城连一直鸽子都飞不出去,他就算现在出去也无济于事。
可是一想到边疆那些将士还在等着他,凌炀就做不到在房间坐以待毙。他与温绾是分开被软禁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只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于是每日雷打不动地,凌炀每日都会嚎叫上几句,待叫到嗓子干燥时便离开,去房间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偷偷地挖着地道。屋子里什么都有,凌炀的地道也挖的十分成功。
而今日,他的地道已经完工,只差这最后嚎叫一嗓子,他便能从这宅院出去,到另一户人家旁的一个小巷子旁。
在假意嚎叫完后,凌炀便钻入了自己的逃生通道。
一刻钟后,凌炀抬头看着眼前逐渐有光照进来的地方,眼睛都亮了几分。然而,当他费力地刚将一个脑袋钻出地面后,便看见了那个洞前围着一大圈的人。
凌炀嘴角微微一抽,抬头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大将军。又一刻钟后,凌炀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到了凌尚书的眼前。
待江择走后,凌尚书转脸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灰头土脸的儿子,凌炀眨眨眼一脸无辜,下一秒,便大哭道:“爹……”
话没说完,凌尚书便将人拎到了自己书房,而后「嘭」地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
凌炀看着自己向来儒雅的爹,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凌尚书将人拎到书房后也没有给他松绑,而是沉着脸问了一个问题:“你就那么想逃出去?”
凌炀道:“爹,我边疆那些将士都在等着我将粮草带回去,若是再没有粮草送到,他们……”
“他们全都死了”没待凌炀话说完,凌尚书便接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凌炀呼吸一滞,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他看着凌尚书眼神一凛,语气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爹,你在说什么?你这些日子不是一直都被软禁在长安城吗?你怎么会知道外边的事?”
凌尚书看着自己出奇敏锐的儿子,心底到底欣慰了些,他找了一个椅子坐下,而后看向凌炀道:“你可知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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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饶是裴沽酒与江月弦都是练武之人,在接连不断赶了三四日的路程后也有些疲惫。夜色逐渐笼罩,裴沽酒与江月弦便在一座小县城歇下了。
裴沽酒正在房间内,将裹了一日的大鳌脱下,正欲坐下休息片刻,却在下一秒敏锐地皱眉看着窗户那边,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接连而来的是一个带着纸条的飞镖。
裴沽酒看着那飞镖从自己眼前划过,而后稳稳地扎在客栈柱子上。只一瞬,那人影便不见踪影,裴沽酒反应很快,几乎在那飞镖射来时,她便翻身出去追人。
只是那人轻功极好,而裴沽酒又累了一日,因此只在追了一段路后裴沽酒便折返回了客栈,她取下飞镖上的信,看见上面的字后惊疑不定,最终还是眼眸闪烁着去了纸条上的地点。
茂密的森林中,裴沽酒站立在月色下,对面站着一个样貌普通的男子。
那男子见到他便下跪,道:“拜见殿下。”
裴沽酒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下属很多,记不得也是正常,可有些武功高深的,她还是能够记得的。
裴沽酒看着面前吐息时露出的不亚于自己实力的男子,犹豫片刻,确定了自己并不认识他。
而男子也很主动地介绍起自己来:“殿下,我叫影陵,您也可叫我零号,不知殿下可否知晓裴国历代都有的暗军……”
暗军,裴沽酒并没有听过,但是她却从大裴历史朝代的典籍上看到过一句介绍:暗军,由初代皇帝所设,是一只极其强大的军队。
她当时只以为这是初代皇帝的一支近卫军,可眼前这个男子……
男子看着裴沽酒,知晓她是想起来一些了,便接着道:“殿下,我们暗军起源是初代大裴皇帝,他设立了我们,并将我们交于他最信任的臣子,每一代朝代更迭时,上一任掌管我们的臣子便会在朝堂中挑选下一任接管我们的人。而接手我们的人会负责招收训练新一批的暗军,我们由此一批批往下传递。”
“暗军历年来只听任于接管我们的臣子,当国家陷入危难时,由接管我们的臣子决定是否要有行动,是否要让我们辅助继位人。而这一次,殿下,现任接管人的命令是,让我们无论如何辅助您,去做您想做的事……”
说完,又像是怕裴沽酒不信一般,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上有一个小小的印章,上面印着初代皇帝的名字与刻章,背面是小小的暗军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