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初看龚群青那一双执笔时灵巧非常的双手此时竟然显得十分笨拙,便又觉好笑。他再次想起了徐浩民,心说,怕不都是一样的傻子?

果然那龚群青在床上卷出两个不大规整的被筒,然后摇头叹道:“早知道这样,不该租这个院子的,起码得有个客房……”

龚群青租的这房子面积其实不小,奈何他找的是“能睡觉的工作室”而不是“能画画的住所”。所以这独门小院里不是没有客房,而是客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东西。

江晓初觉着此时若是推脱说要回去,倒是负了人家好意,赶紧安慰画家两句便去洗漱了。于是此夜,画家与美人同塌而眠,各睡各的。待第二日起来,这屋里已然井井有条,还有热乎乎现成的早饭吃。

志刚生怕晓初在这么地方委屈了,小心翼翼地来问龚群青画画的进程。

“啊,我画得是工笔,线稿过后还要反复上色,按目前这个幅宽尺寸,每天画五六个小时的话,大概要10天吧。”龚群青正在吃饭,算了一算,答道。

“这么久!那晓初一直要……要站在前头啊?”志刚骇然,心想,你还说要画好几副,那晓初就天天什么都不干也不换衣服,光站就给你站五六个小时不成?

“哦,那倒不至于,画画嘛,如果搞全套的临摹,那就是工匠造画而不是艺术创作。所以晓初不需要一直站在固定的地方,也不需要摆固定的姿势,不过最好能常常在我眼前,我得更熟悉晓初的举止神态,才能画出神韵。”龚群青看着这干干净净的屋子心里舒坦,俨然把志刚当作助理,回答得十分耐心。

“那我……住过来些日子?”江晓初放下汤碗,擦擦唇角问道。

“那真是好极了,如果能一直观察你,我画得还能更快一些。”龚群青大喜,摩拳擦掌说道:“我不常常画人物,就是因为找不到心仪的模特。但这次感觉特别好,你简直是我梦想中的画中仙,要是还能好好磨合,我有预感会画出上品!”

江晓初看到龚群青那被飞扬神采扫去忧郁的儒雅脸庞,又觉这人像羞涩的陈永安描述自己的电影,可见艺术家们虽各有各的性情,但只要提及他们热爱的东西,便一个个都星子般熠熠生辉。

他对艺术家本就仰慕,而这龚群青对他既十分客气又赞许有加,所以江晓初高高兴兴地吩咐志刚准备搬过来的事情。

于是当天,志刚便寻人把常用物事都运了过来,将那小院的客房和厨房都塞得满满当当。

江晓初与龚群青亦约定,他除却上课,其余时间都会呆在龚群青身边。

后续过得几日,江晓初发现这画家也是个奇人。龚群青作为一个工笔画家,二十余年都浸染在中国传统艺术之中,可偏偏又久居国外,对戏曲、茶道等等并无涉猎。然而许是应了《西厢记》里那句唱词“一事精,事事精”,这龚画家虽对晓初所长全然不懂,却能由此了然晓初的妙绝之处。只需看着晓初这日常读书习字练琴开嗓,便面露痴迷,然后运气提笔一画就是三五个小时。

江晓初按龚群青的要求,让志刚将那间朱红外袍悬在工作间里,自己则只需随意穿着日常的素衣软褂。那龚画家是个话少之人,江晓初自觉仅是换了个地方照旧生活,变化无非是吃饭时身旁多一人,做事时对面多双眼。唯一令他着急的,是龚群青一直不让他看那副画。

如此这般过得十来日,一天晚饭时,龚群青吃得极少,又请晓初饭后给他煮一壶浓茶。

临睡前,江晓初站在工作间门口,看见灯下的龚群青屏息凝神在纸上慢慢描绘,那画家脸上的神情与眼底的情绪时而陶醉时而哀伤,仿佛每画一笔,心中都有故事在缓缓滚动。只可惜,江晓初没见过那幅画,也不知晓那个故事。

TBC

今日榜单

1、金:81票

2、许:58票

3、志刚:19票

4、莫祺然:15票

5、方程鹏:6票

6、龚群青:2票

其余不变

笔下春风 6

四月初,白日渐长,天边起微光,枝头雀鸟伊伊。江晓初日出而醒,起身去出早功。出得客房,屋里一片宁静。他走到房门半掩的工作间发现里头再无灯光,于是轻推门板反手开灯,但见一副裱好的画卷正悬于通风处阴干。

那画尺寸极大,留白亦很大,乃是工笔与小写意结合的画法。画中有一小亭,亭边有怪石与青竹,亭中有一红衣人,头戴珠冠,眉若翠羽,目有流光,双唇微启,欲语还休,艳丽非常。

江晓初走近几步,渐觉那画中似是有风拂过,掀起那亭中人朱红色的衣角,令那人既飘逸如谪仙,又仿佛一枝会被风吹散花瓣的娇艳牡丹。

江晓初站在画前蓦然呆住。只因他看到那红衣人手执一柄折扇,那折扇上却不是牡丹,而是一片柔美桃林,林中躺卧一白衣散发的少年。少年似睡似醉枕在桃花树下的青石之上,长发间落有点点桃花瓣,唇边停着一只艳色的蝴蝶。

一件外袍轻轻罩到江晓初身上,志刚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是画得好看,但不如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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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初却无动于衷依旧望着画中人。他心中实在动容,想不透那龚群青是如何在短短数日之间便能将他如今这连自己都不能全懂的心思跃然纸上的。

他确如那梦蝶的庄周一般,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他虽有容身之处亦得人爱护,却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能扶摇直上乘风起,又或是被强风摧残而后凋零无声。这不是他来了这个世界才有的烦忧,而是他这孤苦之人惯来有之的运命,他从前身为贱籍,总刻意忘了这些,免得自怨自艾惹人厌烦,近些日子却时常提醒自己要牢牢记着。

正所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江晓初是真真切切想要抓牢手里的一切,那么他须得比从前在相公馆时更加谨慎仔细对待自己的每一次选择才是。毕竟他是真如龚群青这画里所释一般,除却美貌与一身技艺以外,不过是个不知自己是睡是醒的“虚妄无根之人”。

刚刚差点在浴缸里睡过去的龚群青穿了衣服正要躺下,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便强打精神想告诉晓初自己已经画完了。出得门来,就看到晓初已经站在工作间里了。他揉着眉心缓步过去,只见晓初挂了两行清泪目不转睛凝望画卷。

“怎么哭了?”龚群青轻抚晓初背脊,低声问道。那晓初似是这才发现自己在落泪,赶紧伸手擦拭,转过头来看着他,柔声答道:“龚先生画得太好了,我心有所感而已。”

龚群青发出轻轻的叹息,抚在晓初背上的手慢慢拢到那薄薄的肩膀上,只觉这晓初真真是个玲珑妙人儿。

他初时惊艳于晓初的美色,而后更欣赏晓初的才情,待日日相伴,听到晓初唱贵妃醉酒,便记起那杨玉环最后在马嵬坡的凄惨结局,再想到晓初如此才貌且日日从不懈怠练功却沦落在会所里,心中就怜惜得紧,忍不住要给那画中的“杨贵妃”一个梦蝶的活局。

两人所想并非完全相同,但心中悸动却都真切。艺术便是这样,每个人因自身境遇不同所想所感或许不同,却因着一幅画一首诗一段曲,仿佛沟通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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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眼看着7月将至,我连新文的文案都没写好,我可怎么办~

笔下春风 7

莫祺然睡醒看到晓初给自己发来条消息,打开便看到了龚群青的那幅画,心中闪现“牛逼”二字。他原本还在掂量龚群青将晓初带走那么多天,费用到底应该如何算,此刻看到晓初配图说这龚画家还要留他再画些别的,就立刻答应下来了。

这样的画,这样的名气,再把人借出去一两个月也没问题。莫祺然推推身旁正在刷牙的方程鹏,问道:“能不能让你大伯跟宣传部那边打个招呼,让我用美术家协会的名头给龚群青办场画展?”

方程鹏拿过手机,又吐掉嘴里的沫子,笑道:“这点事还用得上我大伯?让我姐夫问问就行,他跟宣传部的人熟。我给他管了一寒假的儿子,这种小事,他肯定不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