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延被道士那几句话说得如同心脏病患坐上了过山车,起起伏伏催出一掌心的汗,可得来的也只是无法保证的结果。他脸色灰败地坐到椅子上,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并不心疼已经应许出去要修建道观的钱,可他受不了最后的希望破灭。
堂屋里静默几秒,反倒是缩在披风里的晓初开了口:“那便有劳道长了。”
明朝那时讲的是三教合一,万历爷时,佛教和道教都算得上兴盛,江晓初一个做小倌的,总觉着去庙里跟着和尚拜菩萨去求什么恩客广进实在不合适,所以一向是去道观拜神仙的。他丝毫不觉得金嘉延给他请来个道长看病有什么稀奇,反而觉着这才是找对了路子,说不定他不用死就被道长送回去了。
他只是稍微在心里疑惑了一下,这个道士长成这样,开坛时不会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金嘉延自然不知道病恹恹的晓初还有这一番胡思乱想,已经换上一副虔诚的模样,也跟着晓初一同说了句“有劳道长”。
“那好,今夜贫道便起坛作法,看能否为居士寻一个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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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雾散 5
金嘉延本以为这开坛作法须得鸡鸭牛羊各色祭品,还庆幸这院子够大能让道长随意折腾。结果那耗子脸道士却说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搞虚套,反而选了个小房间又要了只烧鸡与花生一盘,就让金嘉延与晓初去隔壁书房里等着。
“二位居士就在那里候着,切莫走动,也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去。如有异动,莫要惊慌……总之,别提贫道我。”说着,那道士露出个十分郁结的神情。
“啊?”金嘉延皱眉看着道士,猜不透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那道士清清嗓子,又搓搓手,一副解释不清的模样,好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又道:“天机,此乃天机,总之莫要提贫道就是了。”
江晓初被志刚抱着,将脸往后靠了靠。这般神神秘秘,既令他看到些许希望,也让他感到害怕。
志刚感觉到晓初的畏惧,心中十分不满,他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幼时住的地方,那些麻将馆、洗头房里都拱着神佛,还不是该输钱的输钱,该得病的得病?
他想,金嘉延一定是急疯了,不然怎么连这个也搞上了?可他看看咳起来的晓初,就心疼得难受,又盼着这道士能有真本事。
他将晓初放到垫着软褥的躺椅上,然后带上门出去,心思烦乱地站在外头守着。两间屋子里都没有动静,二楼的回廊也静悄悄的,他忽觉整间房子都颤了一下,然后便没了知觉。
屋内的金嘉延与晓初也感觉到了震颤,金嘉延第一反应是地震,正要跳起来去抱晓初,眼前忽然一花,多出两个人影。
那二人楼作一团,衣衫散乱,还滚着一身的草屑。
“哎呦!这怎么回事!”兔子精慕少阮只觉后腰一空便要倒将下去,幸好那狐狸一把将他捞了回去。
“你们是谁?!”傅云洲刚刚正亲嘴亲得兴起,蓦然发现身旁有了两个目瞪口呆的旁人,好生不快。
这二人少年模样,且长得极好,穿素衣长袍那个肤白圆眼精致漂亮,而穿灰色劲装那个剑眉长目英气逼人。只是那素色袍子被剥开了领子,露出半边红肿的乳尖,而那灰色劲装的腰带也松松挂在腰胯上,两人又面带潮红,气息不稳,分明是前戏做了一半的模样。
金嘉延可没想过那道士作法是弄出两个这样的人来,身子僵在原处,露出满脸的惊诧与狐疑。
“快说!你们是何人!来长白山作甚!”傅云洲被打断了好事,愈想愈气,又见眼前这二人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兔子,便露出凶相来。
“你这般吓唬他们作甚!吓死了怎算?功德不要了!”慕少阮踹了狐狸一脚,而后站稳了身形,拢了拢敞到胸口的衣领,又拍了拍袍袖上的草叶,转头对那二人说道:“二位怕是迷路了吧……”他看看四周,立刻皱眉,扯扯狐狸的衣襟,又道:“哎呀,是我们跑到人家家里了呢。”
“怎会这样?”傅云洲也已然发现异状,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情。
慕少阮笑眯眯对身旁那两个依旧呆愣的人安抚道:“罪过罪过,是我们叨扰了,我们这就走了。”说着便拉起狐狸往门口走。
“等等……等等!”金嘉延依旧不明究竟,却隐隐觉得不能让这二人就这般走了,于是急急忙忙喊住他们,解释道:“我们是……是……是要治病的。”
“治病?那与我们何干?我们又不是大夫。”傅云洲胯下那处还硬着,走起路来好不别扭,要不是已经被看到了,他恨不得立刻使个障眼法就在这里将兔子给肏了。
“治病!找我们治病?!”慕少阮自认是那月宫捣药的兔仙后代,原先还老惦记去药铺寻个差事,如今听说有人找他治病,先不管能不能治,脚倒是已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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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慕少阮和傅云洲是谁的同学们啊~请移步去看《妖精寻世录》~
云集雾散 6
金嘉延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既不愿放弃任何希望,可又着实觉得眼前这神神叨叨的两人不大靠得住,犹豫片刻才点头,说道:“是,我们是找二位来治病的。”
“谁告诉你,我们能治病的?!”傅云洲看到兔子那副耳朵快要抖起来的模样,便知今晚情事无望,恨不得将那个胡说八道的骗子找出来臭揍一顿。
江晓初与金嘉延见到这双眼媚气的男子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模样,忽觉那道士大约是真的能未卜先知,于是一起摇头。
慕少阮在狐狸嘴边舔了一口,哄道:“稍安勿躁,哪里就急在这一时半刻了?”说着他偷偷掐指卜算,而后双掌一拍,指着晓初开心喝道:“哎呀!原来是你!”
两人一狐立刻都盯着慕少阮露出惊讶的表情。慕少阮赶忙抬手给狐狸拉好了衣领,又系紧了腰封,再给自己整理从头到脚舔毛似的收拾一遍,换上一副亲善又正经的面孔,柔声说道:“燕京城里醉仙楼上,是我与狐……啊不,与傅云洲一时错手才令你摔下楼来,他本欲救你,奈何……奈何这术法生疏……之后我们寻了你数十年都未寻到,原来你竟在这里。因果啊因果,你找到我们治病是上天注定的啊。”
江晓初听到这里,不禁将手从厚厚的披风里伸出来捂到了嘴上,浑身发颤地说出一个“啊……”字。他想,那道长虽样貌特别,请来的“人”也不大正常,但真真是有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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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兔子身旁的傅云洲似是不大记得醉仙楼的事了,只小声咕哝道:“哼,说得像你真能治病似的……”便将手摸到了兔子的圆屁股上。
“你住口。”慕少阮推开狐狸那只不规矩的毛手。
金嘉延眼看着这两个人精神病似的推来搡去,又觉得那个素衣肤白的少年说的都是些疯话。不禁讷讷自语道:“燕京城?醉仙楼?数十年?”
慕少阮立刻露出个十分抱歉的神情,对晓初说道:“罪过罪过,只寻了数十年,想着你恐怕已不在人世,我们又不愿一直在山下呆着,就……早知是不小心把你弄到数百年后,我们就多等一等再回山上了。”
金嘉延虽是寻了道士来治病,已然做好了怪力乱神的准备,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说辞,原本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怀疑,一张脸上阴晴不定。
反倒是半天说不出话的晓初呆愣许久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坐起身,问道:“我从醉仙楼上摔到这里,竟原来是因为你们?!”
金嘉延转过头骇然看向晓初。他想,那一对疯子口中不是“数十年”便是“数百年”,难道还都对上了?
但不等他开口问询,那素衣少年就点着头说道:“是我们,是我们。我们一直想寻到你,好将你送回去。”
“回去……”江晓初刚来这里时,曾无数次想要回去,发现自己可能要病死后,也想了不止百八十回,可真的听说能回去,他又迟疑了。他看看拉着自己手的金嘉延,又看看那两个不知是仙是妖的“人”,游移不定地问道:“一定要回去吗?”
慕少阮再次推开狐狸抓在他屁股上的爪子,皱眉说道:“这个……也不是一定……”他重又掐指,口中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十分为难地答道:“他那个法术……唉,你实则是与后世的自己绞缠在一起了。你如今这个身子,是你的,又不是你的。你回去,那么便各归各位,道法自然,顺应天意。你若是不回去……那便相互影响,纲常混乱……”
慕少阮这话并非骗人,但也存了私心,他是极其希望晓初回去的。法术失控种下了因,若是他们能将人送回去,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也应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这事便有些难办,弄不好就成为狐狸渡劫时的一道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