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见着青凝,扔下手中的活计:“陆娘子,今儿?怎得这样早,可是有事?”
青凝一愣:“不是吴掌柜寻我吗?今儿?一早便遣了?王怀去。”
王怀正?在擦桌椅,闻言直起?腰板,一脸的不解:“东家何出此言?昨儿?个铺子里忙,我便在铺子里将就了?一晚,今早连铺门?都未出,何来去寻东家一说?”
这就奇怪了?,青凝心里纳罕,一时站在厅中沉默下来。
吴掌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安抚道:“陆娘子且坐,先喝杯热茶,待我去问问其他伙计,可否有人顶着王怀的名头?去寻你。”
青凝只?得坐了?,刚喝完一杯热茶,外头?响起?一声闷雷,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她转头?去看细密的雨丝,莫名寻来的“王怀”,还有今早骤然出现在侯府园子里的李远,总觉得今日怪异的很,一时间心里发慌。
吴掌柜瞧她神色,不由出声:“娘子不必多虑,指不定哪位伙计出了?点岔子,倒叫娘子凭白担忧。今日这茶是新采买的桂花红茶,暖身养胃,娘子尝着如何?”
说起?茶叶来,青凝便又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醇厚甘甜,倒缓解了?这没来由的心慌。
两人正?说话,忽听?脚步踏踏,细雨迷蒙中走出几位官差,来势汹汹,也不知哪家犯了?事。
青凝偏头?去瞧,却见那几位官差直直朝着清河秀坊而来,甫一进来,便踢翻了?堂中待客的桌椅。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滚烫的热茶险些泼到青凝的脚面上。
为首的官差眼角有处刀疤,看人的时候恶狠狠的,他用刀柄指了?吴掌柜并王怀道:“将这两人给我绑了?,送去府衙待审。”
青凝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依旧是镇定神色,起?身质问:“身为官差,缘何无?故抓人。”
那刀疤官差便斜睨她:“怎是无?故抓人,这两人侵占崔家财产多年,按律法,当流放宁古塔。便是娘子你,若细究起?来,也是要蹲大狱的,倒是多亏了?崔四夫人心善。”
青凝听?见这声崔四夫人,心中一惊,转头?去寻,果然在街角看见了?崔家的马车,车帘打起?,露出叶氏养尊处优的一张脸。
叶氏撑了?一把油纸伞,扶着柳嬷嬷慢慢下了?车,及至走进清河秀坊,才将那只?细白的手从柳嬷嬷臂弯中抽出来。
她脸上有失望之色,缓缓叹了口气:“青凝,莫要再胡闹,若是再这样胡闹下去,怕是连我也保不住你,你可知,这是要吃牢饭的。”
“你姑母生前嫁妆不知凡几,死前整理嫁妆册子,倒遗漏了?这处铺子,是以我跟四爷也不晓得还有这间秀坊。没成想,倒被这两个刁奴占了?去。”
“只?是青凝,你到底年纪小,竟是被这两人引诱了?去,要伙同他们侵占我四房的钱财。”
青凝一颗心往下沉,哪里还能不明?白,叶氏这是晓得这铺子后,做了?今日这个局。只青凝不晓得,叶氏今日到底要作何打算,便一时没出声,只?拿眼静静瞧着她。
果然,她听见叶氏继续道:“青凝,这些年我四房也不算亏待你,没成想你竟有了?这起?子念头?,着实让我寒心。只你姑母死前既然将你托付于我,我如今也无?法放任你不管,今日我便给你两个选择,这其一,便是你自请去庄子上反省,也好?避避风头?。”
“这其二,”叶氏放慢了?声调,慢慢走至青凝面前:“你若依旧执迷不悟,我也只?好?将你交予府衙,只?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入了?府衙的门?,遭些皮肉之苦也是难免的,便是你的名声,也要毁了?。”
是了?,这便是叶氏今日的目的,只?要青凝去了?庄子上,便一切由她拿捏。
青凝后退了?两步,死死咬着唇不辩解,她现下还不能说出姑母生前留的那封书信,那书信如今尚不在她手中,若是没有铁证,官府衙门?自然是偏帮崔家四房,一旦这书信的下落被叶氏知晓了?,怕是她再也拿不回来。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刚及笄的小娘子脸色煞白,失了?父母庇护的孩子便要直面人心的险恶。青凝想起?无?数个不眠之夜,她同鹊喜还有杨嬷嬷凑在油灯下,画绣样、做绣活,这日子仿佛刚有了?期盼,没成想竟遭当头?一棒。
不过青凝也只?凄惶了?片刻,复又镇定下来,只?要人活着,便有希望,为今之计,只?有先顺从了?叶氏。
青凝微微有些哽咽,凑过来摇叶氏的手臂:“夫人,青凝知错了?,便听?您的,去庄子上自省,只?是求您开恩,饶了?吴掌柜同这位伙计吧,如今这秀坊日进斗金,便要他们将功补过,好?替四房好?好?打理这铺子。”
叶氏似笑非笑的打量她一眼:“这却是不成,我哪儿?还敢用他们。”
青凝明?白,吴掌柜同王怀便是叶氏捏在手里的把柄,好?拿他们威胁她。
叶氏说着,朝那那为首的刀疤衙使了?个眼色,那官差便呼喝道:“将人带走。”
几人押着吴掌柜并王怀往外拖行,叶氏瞧了?一眼,又转头?对?青凝道:“我也是留不得你了?,今日你便随了?柳嬷嬷去庄子上吧,回到家中,我还要替你去四爷并老夫人面前转圜。”
柳嬷嬷闻言上来推了?青凝一把:“娘子且请吧。”
青凝被推上马车的时候,转头?瞧见吴掌柜在雨中跌了?一跤,忽而挣开衙役的手,对?着她喊了?一句:“陆娘子,吴某的老家乃是在乌程的蒋家桥”
青凝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发涩,一狠心放下了?车帘。
叶氏今日是做足了?准备,青凝一上车,前头?的车夫便挥起?了?马鞭
雨水飞溅,马车很快出了?城,柳嬷嬷揣着手坐在车中,静静打量这陆家小娘子。
虽说脸色白了?些,但竟是出奇的镇静,没有她想象中哭天?摸底、惊恐求饶的态势,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娘来说,倒是难得,柳嬷嬷暗自啧啧称奇。
瞧着青凝发髻微松,衣角也沾染了?些许污泥,柳嬷嬷忽而靠过来,伸手替青凝整理发髻。
青凝一愣,不明?白柳嬷嬷缘何这样好?心,试探着问了?句:“去了?庄子上也不见外人,何必劳烦嬷嬷费心思。”
柳嬷嬷冷笑一声:“说来也赶巧,咱们夫人那个叫李远的侄儿?,有公事出城,今日便借住在咱们庄子上,既有外客,你也不好?太狼狈了?去,省得丢了?夫人的脸面,非但要整一整发髻,我瞧着还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这哪里是赶巧,分明?是一出好?戏,将她逼到庄子上,好?任由李远为所?欲为。
天?边一声闷雷,照亮了?青凝惨白的脸,她忽而想起?了?了?李远今日看她的那个眼神,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渎玩。
柳嬷嬷是个利落的,很快替青凝理好?了?发髻,又拿出套干净衣衫,要青凝换上。
檀唇色蜀锦,好?在虽是娇媚颜色,却也不显轻佻。
青凝面上乖顺的很,垂着眼睫,很快换了?衣衫,倒让柳嬷嬷又称了?一声奇。
这档口,马车猛的一顿,竟是停住了?,就听?车夫在外头?喊:“嬷嬷受惊了?,车轮陷进了?泥里,容我推一把。”
马车前头?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个着了?蓑衣的小厮,两个人拐去后头?推车,使了?好?几把子力气,只?推得马车往前滑行了?一小段,又陷在淤泥里不动?了?。
车夫只?得擦了?把眼前的雨水,小心翼翼朝车中喊:“嬷嬷怪罪,这淤泥太深了?些,不若嬷嬷同娘子先着了?蓑衣下来,容小的将车推出去,您再上车。”
柳嬷嬷眉头?皱起?,瞧了?眼外头?赃污的地面,老大不情?愿,只?是又怕耽误了?时辰,好?叫那李远久等,只?好?左瞧又瞧,看见树下有处干爽些的地块,便准备去那处躲一躲。
只?她并不打算让青凝下车,万一她趁机要逃跑,那可是不好?交代,柳嬷嬷便只?自顾穿蓑衣:“外头?风雨大,娘子且在车里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