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细心的体贴。
青凝忽而想起长宁公主的一句话,崔凛若想得到一件东西,总有千百种手段,青凝倒宁愿他对?她狠心到底,也能将这段纠缠决绝的断开,可他又最善温柔的蛊惑,要你身心的降伏。
纠缠这些年,恨意里也是掺杂了温存的,剪不断理不清。可青凝再也不想一次次被惩戒,之后再一次次被安抚,最终被他慢慢磨成了一颗光滑的石子,沉在水面?下,再也瞧不见天空。
青凝心中不耐起来,伸手去锤他的肩,只是兀自用了力道?,却撼不动他分毫,只得抬起浓密的眼睫,哀哀道?:“崔凛,我不明白你。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恨你,再不想留在你身边!”
青凝想不明白,他那样的人,骨子里的骄矜,怎会让一个不尊他敬他爱他的人在身边?他不是也恨她吗,恨她的背叛,恨她的欺骗,为何不能恨到底,两个人都彻彻底底死心!
她直呼当朝太子殿下的名讳,崔凛却浑不在意,只是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轻柔又强硬的展开她的指,与她十指紧扣。
另一只手则轻柔抚摸她的发,像在安抚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良久道?:“恨我吗?安安恨我一次次毁了你的姻缘,恨我强占你,恨我囚禁你.......”
“还有吗,嗯?今日一道?说?来听?听?。”
青凝听?他亲口认下这些,不知?为何,忽而眼眶发酸,眨眨眼,却没有泪,只有心中的委屈说?不清道?不明,她颤着唇,仰头看他:“是,恨你,恨你......恨你毁了我安稳的生活,恨你用金链将我困在床边,恨你一次次折辱我,恨你......”
她终于哭出来,后头的话说?不清,只是扭着身子挣扎起来,试图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
崔凛见她挣扎的厉害,只好?将她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他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半蹲在她面?前,双手依旧是环抱的姿势。
他说?:“安安不哭,孤认下这些罪状,随你处罚,好?不好??嗯?”
稳坐高台上,俯瞰芸芸众生的上位者,终于抛却了骨子里的高傲,向她低下头。
可这低头也带着蛊惑的意味,他眼里是春水般的柔情?,嗓音是带着朗润的微哑,沙沙的拂过?心田。
青凝一噎,止住了啜泣,她往后缩了缩,他这样的人,果真多智近妖,最是善于蛊惑人心,青凝忽而害怕,害怕被他的温柔所蛊惑,生出不坚定的意志来。
她撇开眼,再不看他。那人却将她的脸又掰回来,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吻。
“安安怎么处罚孤都好?,只是再不允许生出离开的心思,你也说?了,是孤强占了你,既然强占了你的身子,便总该负责的。你同孤缠绵了那么多次,又怎么能让孤丢下你。日后安安想要什么,孤便给你什么,好?不好??”
他站起来,一下下轻抚她的背: “安安既然不愿回总督府,孤过?几日便置办一处宅子,带你住在外面?,等南边的吏治清明了,再一道?带你回京。”
“你......”青凝忽而无力,只觉得再也挣不开他,她推开他的手,再不理他。
闹到最后,是崔凛将她抱上楼去的,他将她安置在锦衾中,拍着她的背低低诱哄,企图将那炸毛的小?猫咪一根根捋顺了毛,可小?女娘却是怎么都不肯同他再说?话,锦衾拉上来,遮住眼不看他。
青凝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第二日醒来时?便有些没精神,总督府遣了个小?丫头,送来了那宫中的秘药。
冬儿拿在手中看,疑惑道?:“娘子,这药膏是做何用?方才那小?丫头也没说?清楚。”
青凝忙上前夺过?来,满面?羞红:“给我便是了,快些去端了膳食来。”
支走了冬儿,这才悄悄地将那秘药藏了起来。
滟娘是午后过?来的,今日铺子里有事绊住了,便来晚了些时?候。
滟娘本是有心打?听?青凝昨晚同那贵人的磕绊,只瞧见青凝懒怠去说?,便也不好?问,转而拉着她道?:“现下七月中旬,正是摘莲蓬的时?候,阿凝,咱们去摘些莲蓬来,晚上让小?厨房给咱们做莲蓬汤。”
青凝被她拉着,往楼下去寻了艘小?舟,滟娘撑着,两人往秦淮河中去。
现下荷花盛开,荷叶田田,绿荷红菡萏,卷舒又开合。
青凝掐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拿在手中把玩,露出茫然神色:“滟姐姐,你说?日后我活着,又该以什么身份自立呢。”
短短一个多月,经历这许多,是被打?断了脊梁后的重建,往日对?自由安稳的向往被碾碎,但青凝想,她还是要爬起来,只是忽而不知?道?又该再对?日后的生活抱有何种期待了。
滟娘叹一声:“咱们活着便该及时?行乐,又何必想那些。”
两人正说?话,不防一艘小?舟缓缓驶过?来,舟上撑船的是一位浑身缟素的郎君,戴着斗笠,只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颔。
他斜斜倚靠在船舱前,依稀有些风流姿态,青凝偏头瞧他一眼,忽而顿住。
她呐呐喊:“卓瑾安?”
卓瑾安将斗笠一摘,露出风华绝代的一张脸,他说?:“阿凝,是我”
他似乎瘦了些许,往日懒洋洋的风流敛了去,多了些沉重的积淀。
滟娘吓了一跳,忙四下探看了一眼,见接天莲叶将两艘小?舟掩在重重碧波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卓瑾安一瞬不瞬的看住青凝,将她从上到下细细瞧一遍,眼圈发红,他说?:“阿凝,对?不住。”
青凝朝他笑:“何必同我道?歉呢,倒是我对?不住你,将你拖下了水。你我本也是一场交易,如今散了,也是互不相欠,日后你也该安生过?活。”
“一场交易?”卓瑾安看见青凝苍白的面?颊,只觉心痛难耐,他说?:“只有阿凝以为是一场交易,我从来是奔着与你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而去的。”
“你.......”青凝一时?语塞,这才后知?后觉体会到那些谎言中的真情?。
卓瑾安往前靠了靠:“阿凝,那人将你扔进这醉春楼,你恨他吗?”
青凝不吱声,她不想卓瑾安再卷进这些恩怨中,最后只是摇摇头:“恨不恨,卓郎君也无需知?晓。”
可卓瑾安却益发悲怆起来,他实在很?想过?去抱抱他的阿凝,可到最后又生生忍住了:“阿凝,我的父亲上个月病故了,我的母亲向来同父亲鹣鲽情?深,一时?想不开也随了父亲去,如今卓家只剩我自己了。”
他说?着,眼里燃起幽幽的光:“如今我再无挂念,我散尽卓家的家财,助你脱困如何?”
他没说?要她的阿凝回到他身边,他只是想要他的阿凝自由快乐,他永远珍视那个金陵城中明媚的小?女娘,他只是想帮她脱离那人的掌控。
青凝一惊,下意识直起腰,急切道?:“你......你无需如此的!你知?道?他是谁吗,是当今的太?子!你......你莫要以卵击石,若是触怒了他,你也没有好?下场的
春鈤
!”
“以卵击石吗?”卓瑾安忽而轻笑,站在船头褪去了少年人的风流恣意,添了些决绝的担当:“我当初因着至亲的牵绊,做了一回懦夫,让我的阿凝失望了,可是这一回,以卵击石又如何,总要为我的阿凝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