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根手指探进林昭口腔,摸了摸里面一颗锋利的犬齿,说:“属狗吗?”
林昭被他卡着脸,合不上嘴,只能愤怒盯着他。他想他对韩谦行的所有幻想都是自以为是,很显然韩谦行不符合他任何一点幻想。他就是个卑劣、不择手段、冷心冷肺的商人。
韩谦行看着林昭双眼燃起熊熊愤怒,觉得比刚刚他迷茫失措的表情好多了。他松开捏着林昭脸的手,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自己被林昭口水打湿的手指。
“你刚刚怎么了?”他语气平和,好似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不存在。林昭从他腿上弹起来想要跳下车,又被他按住,牢牢坐在韩谦行腿上。
这次他简直愤怒地没有了理智,他掐住韩谦行脖子,手一点点用力,眼中带着愤怒:“放我下去!”
韩谦行摊开手,平静地望着他,丝毫不在意脖子上越收越紧地手,“你究竟在愤怒我,还是刚刚你看到的东西?”
林昭一顿,手下意识松开一点。韩谦行曲起手指刮了刮他被捏红的脸颊,说道:“你根本不想杀了我,只是在表达愤怒。”
林昭冷静了一点,他坐在韩谦行腿上,看着他说:“杀人犯法。”韩谦行笑了一下,“我是说,”他的表情戏谑玩味,像平静湖面下藏着的幽暗水草:“你的愤怒伤害不了任何人。”
林昭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他低声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韩谦行抓住他松开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说:“那些让你难过的人,搅得你心神不宁的人,你应该让他们跟你一样难过。”
林昭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对。他因为李棠馥愤怒,可李棠馥人在天边,他们从未见过面,何来伤害。即使是,也不会是李棠馥的。
“你现在就让我心神不宁。”最后他看着韩谦行说。
他平静了一下,小区的灯光撒入车内,周围寂静,好像天地之间只有这辆车和车里的他们。韩谦行身上散发出的古龙香水霸道的沾染在他身上,他依然生气,却不愤怒。他低下头看着韩谦行,韩谦行平静地跟他对视。
他忽然说:“你根本不爱我。”韩谦行看着他,似乎在询问。林昭手搭在韩谦行脸上,手下皮肤温暖,林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只想改变我。”
“与其说改变,不如说塑造。”
林昭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要改变我。”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才想起忘记回林聿消息,他看着那张照片,想了一下问他是否要和李棠馥见面。林聿半个小时后回了消息,说是。
林昭忽然感觉疲倦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没洗漱,穿着毛衣过上被子沉沉睡去。睡到半夜因为噩梦惊醒,他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去厨房拿水喝,喝了半瓶冰水,他抬头看着二楼转角被壁灯照亮的一角,走上去。
韩谦行屋内一片漆黑,他睡得正沉。林昭站在门口就这壁灯露进来的微弱灯光看了一会儿,轻轻合上门。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半夜醒来会来到韩谦行房间,也许是晚上那句“你应该让他们跟你一样难过”起了作用,他刚躺倒另一侧床上,韩谦行喑哑的声音响起,他明显被吵醒,声音倦怠:“怎么了?”
黑暗中,林昭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轮廓,却徒劳无功。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过了会儿,韩谦行伸出手臂搂住他,将他带到被子里,紧紧贴在一起。
林昭靠在他怀里,很暖和,疲倦涌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所以没说话。韩谦行似乎不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回答,手指不轻不重按在他肩膀:“晚上怎么了?”
他再一次询问。在车内林昭并没有给他答案,但在黑暗中,温暖的被窝中,他感觉到安全和舒适。他和韩谦行只有模糊的轮廓,不再是清晰的某个人,而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于是他说出自己愤怒的原因,末了似乎给自己找到了大晚上不睡觉来他房间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说:“我难受所以你也要和我一样,这是你教我的。”
那一瞬间,韩谦行确定自己教他的所有东西都会用在自己身上。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远离他,疏远他,放任他在自我怀疑和对自己的愤怒中毁灭。
他身边许多学艺术的人都有这种特质思考世界,愤怒自己,绝望人类。有些时候他认为林昭敏感纤细的神经简直太适合学习艺术,但他一门心思想往数学物理扎。
韩谦行紧了紧手,不动声色地说:“你可以打回来。”
林昭纠结了一会儿,放弃了这个提议。他实在想不出他打韩谦行的画面,他勉强将自己咬地那一口和韩谦行打自己屁股画等号,一笔勾销。
韩谦行不知道林昭在心里纠结地原谅了他。否则他又要感叹,多么心软的小孩。他摸到林昭的衣服,“你在寻找自己地位置?”
林昭有一会儿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不得不承认韩谦行说得对,点了点头。
韩谦行声音在黑夜中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父母吗?他们只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剩下的生活要你自己决定许多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还不能为自己做决定,而你已经可以为自己做决定了。你比你这个年纪的人更勇敢,更自由。”
“可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林昭声音干涩,他在知道自己不是林威孩子之后并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但在干活地间隙,无聊发呆的时候,他会想那是个怎样的人。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概率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谁。
“许多人的父亲有不如没有,”韩谦行声音倦倦,“你应该庆幸。不过你要真的希望自己有一个父亲,不如叫叫我。我保证比那个你从未谋面的亲身父亲称职。”
有些沉重悲伤的氛围被韩谦行拂开,林昭的迷茫一瞬间消失,他无语地想,韩谦行又在说些玩笑话。他起身想要离开回到自己屋内继续睡觉,被韩谦行搂着,“在这睡吧。”
他声音低低沉沉:“就睡觉,什么也不做。”
此时林昭似乎能看到他黑暗中的轮廓,像一座起伏的山脉,沉稳可靠。他静了两秒,靠过去,轻轻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55
林昭挑了个周末搬进新家。他没让任何人帮忙,韩谦行晚上回家时才发现他已经走了。桌子上留着两张他写过的试卷,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田薇薇和刘醒知道他搬家后,带了礼物来庆祝。田薇薇带了一瓶红酒,刘醒买了食物。他们三个人坐在地毯上,他们面前乱七八糟摆了一堆吃的。家里没有红酒杯,三个人拿着纸杯喝酒,水晶灯下每个人的脸罩上一层乳白色的光。
他听见刘醒要去德国留学时大吃一惊,刘醒自嘲笑笑,他是家里第二个孩子,前面的大哥比他大十岁,已经在公司站稳脚跟。他可以挥霍无度,胸无大志,但永远不要进入公司。最好一辈子留在国外。
不仅是他大哥的意思,更是他爸的意思。
林昭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田薇薇拍了拍刘醒肩膀,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自己虽然是独生女,但不也是要滚到国外。刘醒自嘲笑了笑,转头好奇问她,她的父亲没有私生子吗。
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田薇薇不以为意。她耸耸肩,“他想有,但是我妈不让。一旦他有私生子我妈就会跟他离婚,太不划算了。他才不会这么做。”
喝到最后,他们将一整瓶红酒喝完。田薇薇醉醺醺的,刘醒也不太清醒。林昭反而没那么醉,他看着刘醒看田薇薇的眼神,温柔沉默。
刘醒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与他对视,轻轻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
林昭笑了一下。他们喝到半夜离开,林昭看着一屋狼藉,实在不愿意收拾,洗漱完径直去了卧室睡觉。第二天被客厅的声音吵醒。
他穿着睡衣光脚踩在木地板上,看见林聿挽着袖子正在收拾昨天他们留下的垃圾。他刚睡醒意识模糊,一时间分不清过去从前,直到林聿开口才完全清醒。
“醒了?我给你带了早饭。”林昭懒得想他是如何进来的,昨天他突然搬进来,谁也没告诉,忘记改密码。他一边吃粥一边想着,等林聿走后,一定要将密码改了。
林聿很快收拾完,坐到林昭对面看他吃饭。他感觉一阵不自在,四目相对,林聿开始问他上学后的打算以及想要考的专业。
他看上去真打算做一个好哥哥。林昭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碗粥很快见底。他松了口气,内心第一万次确定自己和林聿不适合这种温情戏码。
他想起李棠馥的照片,问林聿是否要回英国去见她。林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他看着林昭不解的眼神,说:“越过麻烦只会更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