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被人扔下的吧？”韩谦行下一句便道出了真相。林昭窘迫，心情再次痛苦起来，“跟你什么关系？”

韩谦行慢慢移开视线：“在谁那儿受气了？冲我发火。”

林昭转过头不去看他。他们中间隔着几巴掌的距离，韩谦行忽然伸出手，将林昭一把拽过。林昭小声惊呼，下一秒恶狠狠对韩谦行说：“你干嘛？！”

韩谦行看着他水红的嘴唇，伸出拇指捻了捻，“跟你说话要回答。”

林昭再次在心中埋怨自己为什么一时不察跟他上了楼。他拍掉韩谦行的手，说：“你又不是老师，为什么问了就要答。”

韩谦行笑了一下，眼神有些玩味。几个小时前在马路上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一样，短短几个小时后，便又张牙舞爪起来。

他微微俯身，林昭不得不后仰，逃避这种逼迫感。“你这样的人，即使难过，也不会很久。”林昭很奇怪地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韩谦行直起身子，“因为你不会伤害自己。”他点了点林昭额头，“这就是你和林聿最大的不同。他像一柄开了刃的剑，太过锋利，只会伤害自己。”

林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话说没有一点道理。我已经伤心难过了，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韩谦行看着他疑惑的眼睛想，他还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天赋。可这秘密提前被自己知晓。韩谦行感觉到一种诡异的错位。

林昭见他不说话，自己移开，与韩谦行保持距离。外卖来了，韩谦行去拿。林昭看着他的背影，韩谦行穿着黑色卫衣，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宽肩窄腰。林昭想自己也许也应该去运动一下，也许达不到韩谦行这样的身材，但可以让自己结实一点。

不要总是感冒。

他们吃过饭，韩谦行还有一个会议要开，林昭疑惑地问他，是开公司了吗？韩谦行说只是工作室，大学同学感兴趣，一起弄的。林昭待得无聊，韩谦行带他去自己书房，让他找一本书看。

林昭挑挑拣拣，拿了一本悉达多。韩谦行已经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对话。林昭看了他一眼，退出书房。一本书没看到一半，韩谦行结束会议出来，说送他回家。

林昭穿好衣服跟他下楼，今天一整天阳光都很好。林昭想，下午可以晒晒被子。韩谦行将他送回家，林昭下车前叫住了他，“手机号。”

林昭小声说：“我没有手机。”

韩谦行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回神，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扔给林昭：“这是我的备用机，拿着用。”

林昭接过手机，接受了，小声对韩谦行说了一声谢谢。他保存了韩谦行的号码，回到屋内。他坐在沙发上，登了自己的微信。

微信一登上便弹出一堆消息，直到一分钟后才停止。最上面的是田微微的消息，一直问他为什么不来学校，到最后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林昭不知道怎么回复，最后只告诉她，自己家里有些事情，所以这段时间没有去学校。

他又往下翻了翻，司琛的消息也赫然出现。他一共发了七条，前几条问林昭怎么样，后面告诉他自己回美国。

林昭看着那几条消息，直到屏幕变成黑色也没有回复。

阳光慷慨洒进屋内，前段时间的狼藉早被清扫，如今这里干净整洁，林昭有些不想动弹，于是就在客厅躺下。屋子空空荡荡，又剩他一人。这种冷寂的氛围让他有些寂寞，这种时候，他比任何时间都清楚自己孤身一人的处境。

他压下那些念头，规划着明天要去做些什么。要去补一张电话卡，要去学校处理一下休学的事情，还要去和田微微见面，告诉她自己没事……

这些念头塞满林昭脑袋，让他从那种孤独的感觉抽身。他下午弄了一些吃的，很早上床睡觉。半夜被一个电话打断，手机上林威的微信打来语音语音电话。

林昭模模糊糊接了，何韵的声音在另一端传来。

“林昭，马上来医院。”

33

林昭被助理送到医院时是凌晨两点半。何韵、林以堂、林以敬和林汝春等在icu外。何韵见到他，快步走上来。她平日精致面孔此刻素净苍白，在医院白炽灯下有种无力感。何韵拽住林昭手臂，快速对他说：“你爸爸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配型。我和以堂都配了，就差你了。”

林昭跟着助理去抽血，回来时看见林汝春拄着拐杖正襟危坐在长椅上。他看见林昭抬手一招，林昭站在他面前，林汝春拍了拍他肩膀。

何韵很担心林威，林以堂林以敬困得眼睛都要眯在一起，她转头对林汝春说：“爸，我留在这里，你和他们先回去吧。”林汝春摇头，“我跟你一起等。”林昭见状说，我留在这里。

林汝春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等他们都走了，林昭和何韵坐在椅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何韵看着花白的墙壁，她转头看了林昭一眼。林昭坐着，腰板挺得很直。何韵忽然想到第一次看见林昭的画面。

那时她还很年轻，在一次酒会上遇见林威。林威身上有所有富家子弟的优点和缺点，那时她模特事业面临转型，无数涌出的新人下一刻就会挤掉她的位置。何韵经纪人告诉她，如果不想那么快被替代，最好找到一个后台，否则她就只能去做mv的背景板。

她心烦意乱，在一次酒会间隙逃到花园抽烟。何韵顺着落地窗看着那些衣香鬓影的人，漂亮的女人和男人被包裹成商品，供人挑选。今夜有许多人向她搭话，四五十岁的富商，眼睛看她像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抽了一支烟，想抽第二支的时候，被一个声音打断，“请问，可以借个火吗？”她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藏蓝西装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指间有一支烟。何韵给他点了烟，两个人攀谈起来，却都没问彼此姓名。

那一晚过后，何韵向经纪人询问，经纪人告诉她那是林威，妻子刚跟别人私奔。她若有所思，下一次在有林威的场合不需要经纪人提点自己寻上去，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这段关系保持了三年，何韵拿到了一些不错的资源，直到有一天，林威问她要不要结婚。

何韵鬼使神差答应了。她在圈子浸淫久了，明白即使再出名，在有钱人眼里，他们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而嫁给林威，显然是跨越阶级的捷径。

她迅速结束模特事业，跟林威回家。一路上想着即将要看见林威两个孩子，心情不免忐忑。她还不到三十岁，对孩子没有任何概念。但是她看过许多同行为了嫁入而讨好前任留下来的孩子，所以也按照礼节买了礼物。希望和这两个孩子好好相处。

到家了，林威去停车，何韵在外面等着。四处张望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楼上阳台望着他。她与站在二楼的孩子对视，霎那间，那孩子将窗帘拉上。何韵猜测那个孩子便是大一些的林聿。

林威和她一起到屋内，屋里只站着那个孩子。何韵弯下腰，试着和他打招呼。七岁的孩子面容精致宛如天使，林聿忽然绽放一个大大笑容，甜甜地叫她阿姨。何韵松了一口气。

直到中午吃饭，在屋子里睡觉的小孩才下来。何韵看着他，他脸上婴儿肥，肉嘟嘟的，头发不是纯黑色，是栗色。林昭显然对她很好奇小心翼翼接近她。何韵将准备好的玩偶送给他，伸手将他抱入怀中。

林昭抱着玩偶窝在她怀里，有些害羞的笑了。饭桌上，因为林昭年纪小，何韵又极力想表现出亲和，抱着他一起吃饭。林聿坐在她对面，幽幽望着他。忽然开口：“林昭，你不会吃饭吗？”

这句话让桌上陷入寂静。林威反应过来说，“他太小，何阿姨可以抱着吃饭。”林聿移开目光，不经意地说：“妈妈原来也这么抱着我吃饭。何阿姨，你要做我的新妈妈吗？”

何韵猝不及防被问到，有些无措。她转头看向林威的脸，发现对方已经沉下脸色。只有林昭依旧懵懂无知，窝在她怀里。

李棠馥的名字在林家属于禁忌的存在，谁都不会随意触碰。林威呵斥林聿一声，让他好好吃饭。林聿又看了一眼何韵，低下头去吃饭。

之后何韵又去了几次，感觉到林聿的难缠。他简直像个恶魔，上一秒还在跟你说笑，下一秒便放声大哭。甚至在林汝春面前演戏。林汝春本来看不上何韵出身，有了林聿的话，更加阻拦他们。

何韵对这个孩子厌恶极了。与他相比，林昭简直像个天使。她能感觉到林昭对她的善意和喜欢，也许是因为从未见过母亲，让他非常渴望女性的拥抱。何韵彻底放弃和林聿搞好关系的可能一心一意与林昭相处。

他们相处的很好，何韵也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怜惜之情。她甚至幻想着可以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养育，至于林聿，可以放寄宿学校，年龄也够了不是吗？

可她逐渐发现，只要有林昭的地方，必定有林聿。林威对此不以为意，俩个孩子罢了，能干什么。可一想到林聿这个孩子，她就如鲠在喉。后来她没结婚便怀孕了，于是借此提出要求，不与林聿他们生活在一起。

林伟也答应了。至于林昭，何韵有了自己孩子，自然不会再多管他。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她只是更爱自己孩子。后来也有与林昭见面，那是她生完林以堂，林昭好奇想去摸一摸，被她阻拦。

那时候林昭懵懂的眼神有些受伤，林聿在他身后冷笑。